第一百六十章(1 / 1)

裘世達殺了楚大嫂,罪行確卓,況且他是個怕吃苦的,在公堂上沒有用刑就痛快招了,判了斬立決,行文上司,隻等秋後就問斬。

牢裏的牢飯可不是那麼好吃的,裘世達受用過來的人,就更無法下咽,不吃肚裏又似火燒一樣,這饑易忍,渴卻難忍,也隻得勉強吃了一些入口,天天盼著就這樣餓死算了,也省的斬前還要遊街示眾,受人唾罵,偏偏還有一口氣掉著,連死都死不了。

日子一天天近了,陳知隆夫婦去陳家祖墳上拜過了祖宗,又到楚家父母墳上別過,上過香,灑過酒,把墳邊的青草除掉。桃姑看著爹爹墳前那棵樹,指著樹下那塊石頭輕歎道:“當日要不是小四把地圖和千裏眼放到下麵,我此時就算不死,也是在庵堂裏念經,決不會出海,更不會遇到你,那樣,該是多麼歎息?”

陳知隆微笑的看著她,遇到她,自己又何嚐不是一種幸運?有腳步聲往這邊傳來,接著是有人大驚小怪的叫聲:“阿也,我就說不是桃姑,分明是別人家的,你瞧著穿戴,這長相,那點像桃姑了?”

陳家跟來的下人想上前去驅散這幾個說話,桃姑止住,對著她們微微一笑:“大伯母,二嬸,三嫂,許久沒見,還好吧?”

那個叫三嫂的見陳家的下人上前的時候就有些縮頭想走,聽到桃姑叫她們,忙又把腦袋從大伯母的身後探出來,仔細打量著桃姑,怎麼看怎麼不敢相信麵前這個頭插金簪,身著綢袍,眼隻輕輕一抬,周圍的下人們就乖乖退下的人會是桃姑?

她不相信,旁的人也沒好到什麼哪裏,隻是站在那裏,眼打量著桃姑,桃姑也不多說,隻是盈盈拜了下去,領頭的大伯母急忙上前把她拉住:“侄女啊,聽你嫁了陳家,我們都替你高興,隻是怎的也不回娘家歸一歸寧?”

桃姑微微一笑:“當日被裘家休棄,大嫂趕我出去之時,那個桃姑已經死了,所不舍的,隻是爹娘鄉間一杯土,我將要隨夫君出海,此一別,不知何時再回,這才來辭一辭墓。”聽她這樣說,這些人也啞口無言,當日之事,楚大郎沒出頭是他糊塗,可族裏那麼多長輩親族,也沒有一個出麵去尋裘家說個是非的,算來,桃姑已不能算楚家人了。

又敘了兩句,下人們上前催促,桃姑又到父母墳前磕過頭,站起身將要登車時候,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妹妹,桃姑微微轉身,看見的是穿了素的楚大郎,楚大郎見桃姑轉身,腳步往前一步,卻又感到自慚形穢,又停在那裏,動也不曾動。

他也曾背著自己在田間瘋跑,也曾爬上樹摘下新熟的桃子給自己吃,還曾去熏野蜂窩,結果被盯得滿頭都是包,隻為給自己尋一些蜂蜜,過往的種種在桃姑心頭掠過,陳知隆也沒上車,隻是看著他們兄妹。

過了許久,桃姑才微微彎身,行了一禮,隨即就站起身上車,陳知隆對楚大郎拱手一禮,楚大郎還在還禮時候,馬車已經緩緩開行。

楚大郎看著他們離去,知道從此之後,再見不到這個妹妹了,張大叔走過來,行了一禮,喚了聲楚爺把個包袱遞過來:“這是奶奶吩咐給楚爺的,稱當日裘家所賜,今日還以十倍。”楚大郎還想推辭,張大叔已經快步離開。

打開包袱,裏麵是整整齊齊的四錠大元寶,上麵還放著兩張紙,一張是二百畝田的地契,另一張是城裏一所宅院的房契。

楚大郎捧著這些東西,十倍之報,報完了兄妹之情也就斷了,妹妹,是這個道理嗎?一滴淚從楚大郎眼裏流出。

馬車經過縣城大街時候,被一隊娶親的隊伍擋了下來,陳知隆挑起簾子,送親的江大郎早看見他,拱手道:“陳爺,今日舍妹出嫁,來喝杯喜酒。”

陳知隆笑了:“還有事,不再叨擾。”江大郎不過隨口一說,匆匆往前麵去,桃姑卻看著追在送親隊伍後麵的一群討賞錢的花子,有兩個人,好像很眼熟,像是裘家父母,聽說裘世達三天前已經被處斬了,沒了兒子,又沒了家業,隻有出來討錢花了。

馬車已經重新走了,陳知隆放下簾子,笑著對桃姑說:“你在想什麼呢?”桃姑看他一眼:“我在想,等我們到了呂宋,還有沒有榴蓮?有的話,我可要多吃一些。”

陳知隆還在笑著的臉頓時苦了下去,榴蓮?還當桃姑已經忘記了呢?誰知道她竟還記得,看他這樣,桃姑笑了,其實還有句話沒說,為了他,自己就算一口不吃,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