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桃花盛開,春回大地,草長鶯飛,處處透著濃濃的春意。
但在本城新貴裘家大廳裏麵,這氣氛可就和春天半點都不搭界。站在下方的桃姑臉沉的就像那數九寒冬的河道,仰著下巴對著坐在上麵紋絲不動的江玉雪道:“我才是裘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沒犯七出之條,你縱家資豪富,卻也是晚我進門,見我進來,還不快些行禮?”
江玉雪,裘家半個月前鼓樂喧天抬進門的新娘子,此時是裘家宅子裏的當家奶奶連眼皮都沒抬,她身後站立著的丫鬟早就在桃姑方才闖進大廳裏麵的時候就想轟桃姑出去,瞧她長的那樣,一張又黑又瘦的麵皮,額頭上還有老大一個疤,瘦伶伶的身材,隻怕全是骨頭,走進來的時候,把水磨石磚的地都踩的全是泥,一雙大腳,就算進這裏當個粗使的婆子隻怕都怕嚇壞了主人,竟然還想在自家小姐麵前擺什麼原配架子,真是不知死活。
丫鬟心裏雖這樣想,那張櫻桃小嘴微微張了張,預備替自家主人說兩句,卻被下麵站著的張媽媽用目示意止住,隻得怏怏閉了口。
桃姑本以為自己這話說的義正詞嚴,就算到了縣衙大堂上都不怕的,誰知對方全不招架,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對方的任何一句回應,她是個性急的人,不由上前一步,拉了袖子就要上前去拉江玉雪:“你休和我在這裏充什麼當家奶奶,還不快些下來行禮?”
見她要動手,張媽媽淡淡開口:“你們都是死人嗎?打量著姑娘好性,就任由這被休的婦人在這裏胡言亂語,還不快些打她出去?”那些丫鬟養娘們早巴不得這句,紛紛就要上前把桃姑拉出去。
被休?桃姑不相信的看著麵前這些女人,一月前公婆上城來時還對自己說的好好的,叫自己在家好好守著,等到這裏收拾好就遣人來接,誰知等來等去,等到的竟是昨日村裏的人說的,半月前自己相公已另娶新人,一夜輾轉不眠,四更時就回娘家找娘家哥哥,要他和自己進城來瞧,誰知自己娘家哥哥推說田裏事忙,要等等再來,這種事體可是能等的?
自己這才孤身上城,尋摸到這裏時,看見門上掛著的喜字已是知道旁人說的不妄,闖進門來見這屋子和鄉下的房子全不一樣,那肚皮裏的氣都差點脹破,看門的小廝雖想攔住,卻被自己到了廳上,見上麵坐了個十六七的穿綢著緞的美人,身邊還有丫鬟養娘管家婆子圍在那裏請示家務,這肚裏的氣就多了些酸味,還有幾分苦澀。
當日自家相公說要出去學做生意,自己一口應承不說,這五年來,他也沒幾封書回來,銀錢就更不要提,還不是自己在家裏伺候公婆,農忙時節請不起短工,又沒有牛可使,自己一個女人挽了袖子下田,這才保住一年的口糧。
做了田裏的活,回來還要做飯洗衣,養豬喂雞,這樣過年時節也能有豬肉吃,雞蛋換些油鹽,多出來的又給公婆享用,辛辛苦苦五更爬起,卻要到了三更還在燈下做衣縫衫,不就是為了走出去旁人不笑話自己?
一月前接了相公的書,說的是在城裏置了大宅,接公婆前去養老,自己還當苦盡甘來,誰知竟納如此美妾,納妾卻也不惱,隻是怎麼也不能忘了自己才是裘家三媒六聘娶進來的媳婦。
就算說破了天,也逃不過去,誰知這下人竟說自己已經被休,還要讓這些丫鬟養娘轟自己出去,桃姑手上還是有幾把子力氣,那些丫鬟養娘雖有四五個,不過都是在內宅中拿針線做活的,桃姑不過略使一使力氣就把她們掙開,頭就轉向張媽媽,一口濃痰啐到她臉上:“呸,歪喇貨,年紀活到狗身上了,空口白牙的說我被休?”
說著也不理張媽媽,隻是徑自走到江玉雪身邊,伸手就去扯她,江玉雪見她一雙手滿是老繭,似乎還有沒洗幹淨的泥,那眉頭不由微微一皺,身子往一邊一側,還是沒有說話。
丫鬟急忙過來扶住江玉雪,那嘴就似刀子一般:“你這鄉下女人來充什麼奶奶?三月前你哥哥可就接了裘家給的休書,還有五十兩銀子,二十畝地,你可睜大你的狗眼瞧瞧清楚,這裏姓裘,你自姓楚,和你半點幹係都沒,竟還老著臉皮進來,實在是不知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