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沉色道:“為什麼放棄?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當初的事情是怎麼嗎?還是你已經知道真相?”說到真相時候,李隆基瞥了一眼座邊的貴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徐徐言道:“蟲娘,有些事情不能隻聽一麵之詞。一麵之詞雖不見得盡是不實之詞,但是人總不免帶有主觀之見,。”
蟲娘低頭道:“真相?就像您說的,一麵之詞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假話,也未必是惡意。畢竟,人也總不免有會無奈的時候,也總不免會因此說一兩個善意的謊言。其實,我覺得自己沒有找到真相全貌。但是我真的不想繼續找了。人不能改變過去的話,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畢竟,人是活在當下的,對大部分的人來說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經曆了這些事情,我覺得人的生命實在是脆弱無比。對活在當下的人來說,天下和平、太平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父親,我之前就為了翻譯遺卷欺瞞您說去鳳泉宮,實則去了更遙遠的地方,惹出了這麼多麻煩,也連累了很多人。對不起。”
蟲娘說罷,便伏地叩首不起。見此,貴妃勸和道:“三郎,蟲娘這孩子都這麼誠懇認錯。您就原諒她吧。何況,誰在年輕的時候沒犯一個錯誤呢?再者,蟲娘也是為了翻譯生母的遺卷才冒然西行的。當然,說謊是不對,欺君更是大錯。但是她還不是為了不讓您擔心嘛。這其實也是一份孝心呀。三郎,蟲娘的孝心是特別一點,但那也是孝心。”
“特別一點的孝心?”李隆基忽然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常常瞞著自己的父親幹一些事情,事後也是這番類似說辭。現在想來,父親得知後,總是一臉淡然地說:三郎,你的孝心真特別,特別得令朕感動。至於朕現在有多感動,等你的孩子們一個個都長大了,他們都跟你有一樣的孝心之時,你就知道朕現在是多麼的感動了。現在想來父親當初說的話,簡直玩味到了家,也諷刺到了家。
李隆基長歎了一口氣,隨後淡然道:“這孝心真是特別,特別得令朕擔心好一陣子,也讓朕氣了好一陣子。”
蟲娘道:“您想訓就訓吧。女兒,這次是錯了,是大錯特錯。”
“蟲娘,你都認識自己的錯誤了。朕還訓你幹嘛?唉,從父親的角度,朕看見你平平安安的回來,其實心裏隻感覺石頭落地了,踏實了。但是天子的角度,蟲娘你確實犯了大錯,這錯不是我訓你就可以完事的。”
貴妃插語道:“那三郎,您想要怎麼樣?我看要不這樣吧,按著你上次罰廣寧公主那樣罰蟲娘的一年月俸以示懲戒吧?”
“罰這個有意義嗎?朕扣了完,你接著偷偷地給她雙倍。”李隆基沉色道:“朕看這樣吧。你呀,以後也不再要去了,就在宜芳閣裏抄經替那些死在怛羅斯的將士們,以及你的朋友奴奴追福。然後,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為什麼會犯這樣的錯,自己的責任是什麼?自己以後又應該做些什麼?這些問題想明白,什麼時候出去。”
蟲娘拜禮應是。接著,她又憂色問道:“女兒遵命。那天寶觀裏婢子們都是迫於我的施壓,她們才會幫著我欺瞞您。女兒望您可以從輕發落。”
“嗯,天寶觀又不會關。她們還是繼續留在那裏任職。”
蟲娘拜禮道:“謝父親。”
“不必。朕本來就沒打算從嚴發落她們。”李隆基話音剛落,貴妃瞪著杏眼,嬌聲道:“三郎,你不打算重罰婢子,為什麼重罰自己的女兒。您讓蟲娘想得問題哪有什麼標準答案啊。這些問題何時想到通透啊?要我說蟲娘這孩子現在就想得挺通透的。非要這樣罰女兒也該有期限啊、”
李隆基忍不住低聲道:“夠了,慈母多敗兒。朕沒有罰錯她。娘子,非要讓朕說一個期限。是吧?好,朕就這麼說吧。什麼時候,大食來朝獻禮。這丫頭什麼時候出來,不用禁足,朕現在說得夠明白了吧?這一下你滿意了吧?”
“是,女兒遵命。”說完,蟲娘便拜禮退下了。
貴妃愣了好久,蹙眉道:“這要等到猴年馬月啊?”
“唉,娘子,用不著。依朕看明年大食就入朝獻禮的。”
貴妃問道:“為什麼這樣說啊?”
“娘子,你等著看就可以了。這事情不用多問為什麼。”李隆基笑了笑,然後再也沒有做回答。因為這個問題多解釋,答案是顯然的。這次怛羅斯之戰,我方是以少戰多,外加長途奔襲。這次我敗了雖然損耗很大,但是也讓大食認識到唐軍戰鬥力並不弱。另外,按著細作的密報,這次大食方麵以多勝少,最後他們損耗也很大。故此,來年他們一定會來朝見。結果一年後,大食確實如李隆基說的那樣入朝請見。
隨之,蟲娘的靜閉也結束了。當她得以出宜芳閣回天寶觀的時候,她特地繞道去逛了一圈西市,逛了一圈她和沙普爾、魯斯坦姆初相識的地方,放佛在稀稀落落的人群又發現了他們的身影,又仿佛看見了相遇的那一幕。想著想著,蟲娘好像聽見奴奴在一旁怯氣柔聲勸她,“公主,不,公子,萬事當以大局為重,您也別跟他們置氣了。”
“嗯,不會,我沒什麼可置氣的。謝謝你,過去總是這樣默默地提醒著我。”
“沒什麼,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奴奴,願您和大唐都可以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