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後漢乾祐三年(950)十二月二十九日,隱帝劉承祐被郭威誅殺後三十八天,劉氏宗室、徐州相公劉贇的帝王夢做了才不到三十二天,趙匡胤就拿著李太後的誥書出現在了宋州。多年以後趙匡胤成了大宋的開國皇帝,這個“宋”字,就這樣和趙匡胤聯係在了一起,當然,這個時候,趙匡胤還不知道這些。

誥書上寫的是廢劉贇為湘陰公,趙匡胤要做的,卻不僅僅是宣讀誥書。

趙匡胤希望給劉贇一個“結果”。

趙匡胤讓隨行的軍士等在外麵,隻帶了兩位指揮使羅延環、王彥升,進入劉贇的寢宮。這兩位指揮使都是勇武過人的猛將,在後晉時期就已揚名立萬,然而後漢國祚不昌,不能重用能人,此時,他們的“指揮使”都隻是虛銜,並沒有實質兵權。說穿了,他們的真實地位和跑龍套的軍士並無差別。

眼前的劉贇蒼白瘦削,輕飄得像一張白紙,劉贇腰裏綁著一根粗鐵鏈,鏈子的一頭拴在柱子上,鐵鏈被釘死了。想來給他拷上鐵鏈的人,就沒有想過劉贇會活著離開。屋裏臭氣熏天,屎尿就積攢在劉贇的腳邊,已經凍成了一堆冰坨,然而,臭氣還是讓趙匡胤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來者何人?”劉贇坐在一張春凳上,神情凜然,然而聲音裏充滿了期待。

“樞密使帳下軍校趙匡胤!”趙匡胤拱手行禮,應道。

劉贇歎口氣,聲音黯淡下來:“郭威帳下的人?”

趙匡胤遞上李太後誥書,劉贇接過,卻不看。他盯著趙匡胤,趙匡胤也盯著他,一動不動。好一會兒,劉贇終於沉不住氣:“你送來的誥書,你不宣讀,我又何須看!太後受爾等威逼,下詔廢我!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趙匡胤掀開戰袍,跪了下來:“臣還想送湘陰公一程!”

劉贇陰笑起來,聲音咯咯地,傳遍了整個大廳:“郭威要你殺了我?”

趙匡胤道:“是末將自作主張,要送湘陰公一程!”

劉贇道:“你為了郭威,還是為了柴榮?”

趙匡胤不答。

劉贇,如果重新給他一片天下,想來他一定也是一位梟雄。但是現在不行,他看錯了局勢,就隻能死路一條,誰叫他姓劉呢?

“趙匡胤,你以為我死了,郭威自立,就能成為一位天子嗎?不要說我的父親河東節度使劉崇,就是許州節度使劉信、開封府尹劉勳,這些劉家人,會放過郭威嗎?”

“劉信已經自殺!湘陰公,你就不用惦記了。”

“嗬!趙匡胤,我不會自殺,我要讓天下人知道,我是被郭威所殺。”劉贇語調堅定,然而話音未落,他卻又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仿佛是突然認命了。

“不,我錯了。是你,而不是郭威想讓我死。你想殺了我,讓郭威沒有退路,隻能自立為王?趙匡胤,你乃我漢室公敵!”劉贇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趙匡胤和他身後的羅延環、王彥升,“趙匡胤,你今天為了郭威,背叛我漢室,總有一天,你會為了自己背叛郭威!哈哈,哈哈,想不到我會死在你的手裏,一個卑下的軍校手裏。”劉贇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著。

趙匡胤心裏一抖!

王彥升“噌”的一聲,迅疾地抽出長劍,劍尖抵在劉贇的咽下,劍柄抬起,劍頭避開鎖骨和肋骨,沿著劉贇食管刺入胸腔和腹腔,然後原角度撤劍、收劍。

王彥升號稱“王劍兒”,乃當今天下第一的劍手,其動作快如風雷,所有人還沒有明白過來的時候,他這一係列動作就已經完成。再看時,劍已入鞘,而劉贇依然端坐著,身外不見血跡,似乎並無任何變故,隻是倏忽間睡著了一樣。

王彥升的劍,太快了,已經出神入化。

趙匡胤看看王彥升,王彥升並不看趙匡胤:“大哥仁義,不忍殺人,殺人的事,就讓小弟代勞吧!另外,劉贇最後一句話,我沒聽見,我想羅延環也沒聽見。”

羅延環拱手對著趙匡胤道:“大哥,我們隻聽見您說話,聽不見其他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