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六年,浙江湖州,臘月二十三,正是過小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在忙著祭灶神。城裏陳大戶家也不例外,下人們都在準備過年的一應物品,也有個把人趁人不注意,在那裏議論:“聽說了嗎?昨日有人遞信來,說三爺死在了山東?”
有人連連點頭:“這還是舅老爺說的,說親眼看見三爺掉進河裏,連屍首都打撈不上來。”咳嗽聲起,想必是家裏的管家:“你們都在說些甚麼,主人家的事,都在這胡亂議論,還不忙著打掃幹淨,預備祭灶?”
眾人見說話的是家裏的總管陳大,忙都停住議論,風快的去做各人應當做的,陳大說完話,看向三爺住的院子,歎氣,這孤兒寡母的,可怎麼過,自己家的大爺二爺,可都不是好相與的,要是老爺硬朗,這三奶奶,還能有好日子,可老爺六月的時候,聽說三爺居然打了城裏王知府的兒子後,懼禍逃走後就氣得中風,躺在床上,家務都由大爺照管,若要分家,實在是。
陳大想想,罷,自己也不過就是個下人,由他去吧,咳嗽一聲,又指揮下人打掃去了。
此時陳三奶奶羅萱娘,正在陳老爺房內伺候生病的陳老爺,陳老爺六十多歲,躺在床上這半年來,早把銳氣磨的差不多了,初躺下時還好,兩個兒子,三個媳婦,都在床前輪班伺候,等到大爺掌了家,說自己家務繁忙,每天隻在床前應個卯,二爺有樣學樣,自然也要跟著兄長。
那兩個媳婦,和自己丈夫,就是一樣,見大爺二爺這樣,大奶奶推自己頭風發了,隻打發了個房裏的姨娘來代替自己伺候,二奶奶說大嫂病了,那家裏家務全落到自己身上,操持不來,每日隻派個丫鬟來床前問問,這伺候公公的事,就全落到萱娘身上。
陳老爺方才又被痰卡住了,萱娘指揮著丫鬟們,給老爺捶背,灌開水,好容易才又緩過來,三奶奶抹一把額頭上的汗,這才坐下歇息,房裏除了她,也就隻有大房的一個妾,二房的一個丫鬟,自己房裏的一個妾,剩下的就是老爺房裏的兩個婆子,萱娘唇邊不由露出嘲諷的笑,平日裏說孝順,等臨到了時,就隻剩的自己一個正經兒媳,在這裏伺候。
這時有人掀簾子進來,萱娘打眼一看,卻是陳大爺伯洛和陳二爺仲洛,後麵還跟著他們的妻子,四人都穿著齊整,萱娘忙起身行禮,瞧見他們齊整打扮,猛的想起,今日是祭灶的日子,想必是請老爺去祭灶。
陳大爺對三奶奶道了辛苦,二爺也打個哈哈,大奶奶臉色卻是黃瘦的,卻不知是沒施脂粉還是真的病了,抬抬手,隻當還了禮,就自己房裏姨娘的攙扶下,坐了下來,二奶奶出身富家,早和萱娘不對盤,此時連麵子情都不給,卻當沒瞧見萱娘給人,隻是站在那裏,也不知想些甚?
陳大爺走到陳老爺床前,萱娘忙的跟上,對陳大爺道:“大伯,公公放才睡下,要叫醒嗎?”陳大爺皺皺眉,摸著唇邊的短須道:“今日是祭灶之時,卻要爹起身主持,這樣,卻怎的起來?”
二爺早上前道:“大哥,這父親躺在床上,起不來,這祭灶的事,自然就是大哥主持。”二奶奶聽了二爺這話,夫唱婦隨,連聲附和,大奶奶隻是不說話,不時咳嗽兩聲,萱娘心裏明鏡似的,今日這四人卻是商量好了,給自己做戲來著,昨日舅老爺來說,叔洛死在了運河裏,大爺也不說派個人去訪訪,把靈柩接回來,隻說公公病著,這事不好去說,隻等過完年,在祖墳那裏,立個墓就好。
此時又弄這樣一出,還不是明著要把陳家的大權接過來,隻是此時事雖緊急,自己也不好再多反對,再說公公現時病的起不來床,思量定了,萱娘頭也不抬,隻是輕聲道:“這家也要有個掌著的,長兄為上,自然是大伯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