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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一刻,京城翰林院。
陽光的強度較正午時已經明顯減弱,淡金色的光芒照耀在翰林院的門柱上,投下兩條粗長的影子。翰林院東南角的編修房內,年輕的翰林編修張小喜正在收拾自己的桌案,準備要下班回家了。
在天下人眼中至為高端大氣的翰林院,其實是個清水衙門加閑散部院,每日的正經公事並不多,對於他們這些一路斬關奪隘殺上來的科場精英來說,更是遊刃有餘。所以往往每天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便可以了結公務,回去“自行研修”了。張小喜近來走得尤其早些,主要是因為這兩天京城裏的福蔭街新開了一片商鋪,開業大吉,商戶們集了資大事慶典,還請了喜春院裏的媚兒姑娘登台獻藝,引得觀者如堵,張小喜也是這眾多粉絲團中的一員,每日都要去捧場的。身為堂堂的翰林院編修,青樓狎妓為朝廷規製所不容,所以張小喜隻能打著飲酒聽琴的幌子,遠遠地一睹美人風姿了。
媚兒姑娘,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喜春院裏的頭牌花魁,才貌雙絕,不知是多少男人的夢中女神!隻恨自己不像那些富戶們一般家財萬貫,否則一定要在京城裏買上一棟大宅子,將這個美人兒妥妥地包養下來,演一出現世版的“編修郎獨占花魁”。
嗬嗬,真是想想都讓人激動。
張小喜匆匆收拾完畢,正要出門,卻不防院裏的通傳老劉頭正好走進門來,差點兒跟他撞了個滿懷。
“哎呀,小喜,正找你呢!”老劉頭一見他便道。
“好事不找我,找我沒好事。”張小喜在心裏暗罵了一句,耐著性子笑道:“劉大,什麼事兒啊?”
老劉頭道:“王侍講找你,你趕緊過去一趟吧!”
老劉頭說的王侍講,便是翰林院的侍講院士王士珍,官品雖然不高,卻是張小喜的頂頭上司。張小喜無奈,隻得把給女神捧場的事情先緩一緩,移步來到了王士珍的書房。
這位王士珍老夫子,進入翰林院已經快三十年了,是個老資曆。平日裏除了編撰文書、研讀史籍外,還兼管著院裏的一些勤雜事務。王院士性情寬厚,一向待人和氣,見到張小喜進來,十分熱情地先讓他坐了,又叫人給他端上一杯清茶,然後笑眯眯地道:“小喜啊,最近怎麼樣,不忙吧?”
在翰林院這種地方,隻要自己不是個工作狂,還真是忙不起來。張小喜暗自苦笑了一聲,點頭道:“還好。”
王院士點了點頭,接著便道:“是這樣的,現在院裏有一件差事,要去一個人,時間大約兩三個月,稍微辛苦一點兒,不過補貼頗豐,你看你有沒有興趣?”
張小喜怔了怔,小聲問:“王侍講,究竟是什麼差事啊?”
王院士道:“這個嘛,我現在也隻是知道個大概。據說這個月來東海之濱兩次出現海市蜃樓,欽天監的幾位高人夜觀天象,發現東南方向一片青紫之氣直衝鬥牛,亮如白晝,或為神仙降臨之兆也。所以當今聖上已經下旨,要組建一支船隊出海尋仙訪道,還要咱們翰林院出一個人隨行,記錄訪仙經曆和沿途見聞,以備將來存檔查詢。我看這趟差事你去倒是比較合適,你自己以為如何?”
張小喜聽了他這番話,沉吟不語。
王院士見狀,接著道:“小喜,你不用擔心,這也就是兩三個月的事兒,出行期間俸祿加倍,回來以後,院裏還會在你的功績簿上好好地記上一筆。再說勒,要是真能仿得著神仙道果,回頭聖上一高興,自然也少不了你們的賞賜,你說是吧?”
張小喜想想也是,於是笑了笑道:“王侍講,您多慮了。既然聖旨已下,咱們做臣子的豈有不奉詔的道理?這趟差事,我去了就是。”
其實張小喜一聽是這個差事,心裏便已經活動開了。長年累月的窩在這翰林院裏,生活實在是太乏味了點,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也沒什麼不好的。之所以要猶豫那麼一下下,主要是因為這樣一來,自己就要有些日子見不著那位美若天仙的國民女神媚兒姑娘了。不過反正這趟差事的時間也不長,再說還有豐厚的補貼,為什麼不去呢?不管怎麼說,能多掙幾兩銀子總不是壞事,至少以後再去給女神捧場的時候,可以買個靠前一點的位子。
王院士見他爽快答應,也是十分高興,又讚賞了他幾句,便端茶送客,隻叮囑他回去準備一下,兩日後就要隨隊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