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宿業深厚,不能頓斷,當方便製抑,自勸自心。
——妙葉禪師
這句話最早的出處應該是蕅益道人智旭的《寶王三昧念佛直指》。
和許多大德一樣,智旭的生平也充滿了傳奇色彩。最初,智旭的父親持誦大悲咒,夢見觀音大士送子,於是生下了智旭。一出生便有佛緣的智旭在年輕時代卻走向了佛教的反麵,他醉心儒學、推崇孔孟,為了捍衛儒學,甚至寫下長篇大論來批判佛教,如果按照佛門的標準,智旭這是犯下了嚴重的誹謗三寶之過。
但是,一個偶然的機緣,智旭讀到了蓮池大師的《竹窗隨筆》,豁然醒悟,頓知今是而昨非,便把以前的文章盡數焚毀,從此潛心向佛,日日浸淫於經卷之中。在二十歲那年,智旭讀完《地藏菩薩本願經》,堅定了出世之誌,每天勤誦佛號,一意修行。
後來,智旭得了一場大病,眼看就沒得救了,於是改變了以往誦讀經卷的習慣,更加努力地念誦佛號,發願往生西天淨土。淨土修行,求的便是臨終之時內力與外力呼應相合,由阿彌陀佛接引往生,而頗有戲劇性的是,智旭的病情居然好轉,修養了一些時候便徹底康複了。
佛教向來有判教之說,各部佛經與修行法門也被各宗各派各自劃分為了義與不了義,或者說是終極真理與方便法門。智旭之念佛,屬於淨土法門,而當時的禪宗僧侶大多把這一淨土法門視作方便法門,不以為它是終極佛理。
確實,不讀佛經、不習禪定,隻是一門心思念誦佛號,這樣修行的人大多是些愚夫愚婦,他們並不懂得佛法的真諦,也無力去辨析佛經那種那麼多繁複無比的名相義理,這自然會使很多人對淨土法門心生輕視,認為淨土念佛隻不過是針對愚夫愚婦的方便法門而已。智旭針對這些看法做了許多的辯護,他認為念佛的法門確實沒有什麼殊異尋常之處,關鍵隻在於“至誠深信,努力行持”,說出來非常簡單,持之以恒卻很不容易,如果以為念佛隻是膚淺的功夫,有空就念,沒空就算,這是不會有什麼意義的。念佛也是禪,甚至是更為高妙的禪,“若人但念彌陀佛,是名無上深妙禪”,一心念佛,心與佛是一而非二,是圓融無間的一體,而非主體與客體兩端,這便是念佛三昧,不必向外尋找。
弘一大師這裏摘引的“縱其宿業深厚,不能頓斷,當亦方便製抑,自勸自心”,便是智旭勸人一心念佛的說法,具體意思需要聯係上下文才能明白。
這一句見於《寶王三昧念佛直指·勸持眾戒第十一》,《勸持眾戒第十一》是緊承《勸戒殺第十》而來的。在《勸戒殺第十》裏,智旭大師闡述了戒殺的意義,接下來的《勸持眾戒第十一》便由戒殺談到一切戒律:
惑者問曰:今聞《念佛直指》戒殺之說,可謂指體投機事理悉備,實善世利物之訓也。敢問:“為隻此殺業當極戒之,為兼盜淫妄等諸惡悉宜深戒之耶?若當悉戒,何以語之略也?”答:“噫!是何言也。子豈不聞經有具足眾戒之說?奚獨戒殺,但殺業最重,通於貴賤,人所難除,故於正行之首,先令斷殺,庶可具乎眾戒,故語之詳耳,戒體豈有取舍哉。又若戒德不修,憑何立行?如器欲貯醍醐先滌不淨,修三昧者亦複如是,必眾戒清淨乃可得成。縱其宿業深厚,不能頓斷,當亦方便製抑,自勸自心。省身悔過修四念處,了知世間樂少苦多,無常敗壞不久磨滅,一切諸法皆不清淨,如夢幻無我,設諸方便而使必斷,豈可隨妄念而失其宰。又戒德雖具,若不使身心澄定息諸世間伎能雜術,乃至一切若善若惡能分念者,設不屏去,何能一心修此三昧。三昧不一,往生何由。然今一切眾生無明業識遍周法界,苟起一念世心,便被如是等塵勞魔黨牽拽將去,全身陷沒,求出無期。譬如遊魚雖逸一絲可係,其害非不大也。心念尚爾,況身行哉。今既修此三昧,正欲如箭一心取的,不待此身報盡跳出稠林,決生淨土,豈可失戒攀緣誌行因循。使三昧不成,更入惡道可不痛傷。若果聞之不戒,則臨終無驗,莫謂佛力無感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