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馨黃的下午。
老房子,老院子,欣欣向榮的植物,屋簷下的透明魚缸裏幾條金魚靜靜地遊著,時光悠閑地走著。
我躺在父親的搖椅上, 腰間立著一本泛黃的牛皮本,上麵是父親遒勁字體記的密密麻麻的日記。
(今天膩膩抓周抓了這個本子,我的女兒一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讀書人的。)
從我記事起,父親就一遍一遍的告訴我我抓周的時候抓了一個本子,我將來是寫字的,是文人。我每次聽都特別驕傲,我們那裏別的小孩抓的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還真沒有前人抓過本子的。直到有天奶奶讓我大早上的給家裏畜生割了好幾籃草後還讓我去砍柴,我砍著跟奶奶說我抓周抓了本子,我的手是要拿筆的,奶奶一臉不屑的跟我說我抓周時父親就放了筆,書,和本子,我才知道真實情況。
“你以為老天爺讓你來我們家享福來了啊?丫頭,你的手就是用來拿鋤頭的,你沒那好命,”奶奶說。
我那天砍著柴,眼淚流的止不住,我不懂父親為我編織的這個美麗的注定到底有什麼意思。
父親幹完活回到家已經天黑了,我躺在床上用被子捂著頭一動不動,父親推我屋門進來,我睜開眼翻個身背對著他,期待他知道我沒睡走到床邊看見我眼裏的眼淚,可他隻是站在門口看了一下,就輕輕關上門走了,那晚,我又哭了很久。
第二天我眼腫的特高,照鏡子時我自己都嚇了一跳,然後有些得意的決定,這麼嚴重的眼讓父親看看,再把昨天奶奶的話告訴他。我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什麼,我就是受了委屈,受了委屈得讓父親知道我受了委屈。
結果不幸的是,到中午我的眼腫就開始消退了,晚上父親回來時我的眼睛已經完全沒有任何異樣了,沒有了可憐的證據,我隻得把委屈咽到肚子裏。
直到現在我也沒能知道父親為什麼在我抓周時隻放那些東西。
(那些沒有漂亮閨女的人說我整天把膩膩掛在嘴邊他們都聽煩了,我就是心裏高興,不說出來不痛快,他們呀,是看我的膩膩漂亮,他們的孩子沒這麼漂亮所以害怕嫉妒了吧。)
我長這麼大父親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我很漂亮這類話的,真的,他從來不誇我的長相。
(膩膩啊,寶貝閨女。這種稱呼怎麼叫的出口啊。)
這句話下麵畫了一條線,旁邊畫了一個小女孩,看來是我的漫畫像,畫的很簡單,但是大眼長發笑臉,一看就是可愛的小女孩。
有次聽到鄰居叔叔喊他女兒寶貝,聽的覺得這個稱呼好啊,親啊。回家各種纏著父親讓他以後也喊我寶貝。
父親坐在燈下看報紙,任我鬧騰也不點頭。
我:“蘇靜她爸就是這樣喊她女兒的,你為什麼不能這樣喊我? ”
父親:“蘇靜你倆一樣嗎?”
我拉起我的兩隻辮子放到他的眼睛與報紙之間:“一樣,都是女孩子。”
父親終於放下報紙 摘下眼睛:“那蘇靜會在她爸周圍上躥下跳一個晚上讓她爸給她換稱呼嗎?”
我無言以對。
父親摸摸我的頭笑了:“野丫頭,寶貝什麼寶貝。”
我失望的歎了口氣回屋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是不好意思,不是認為我不是寶貝
家裏的舊大門的響聲把我從回憶裏拉出來,我合上本起身,二爺爺進來對我說:“膩膩在家呢。”
我:“嗯,二爺爺您來了啊。”說著過去扶住他到搖椅上坐下,二爺爺坐著指著旁邊的凳子說:“膩膩你也坐。”
我移了移凳子坐到二爺爺身邊,看著他蒼老的臉笑的溫順的問:“二爺爺您怎麼來了?想我了讓叔叔叫我過去,您別這麼累。”
二爺爺笑的慈祥:“我就是試試看能不能走過來,結果一步一步就給我走過來了,也不遠,我練練腿腳,省得閑出毛病了。你剛才在家幹什麼呢?”
我:“我在收拾父親的舊物,看到了這個。”說著揚了揚手裏的本子。
二爺爺:“這是什麼?”
我:“父親的日記,您進來前我就在偷看呢。”
二爺爺笑:“嗬嗬。看到什麼秘密沒有?”
我:“看到了。”
二爺爺:“看到什麼?”
我:“好多父親沒有對我說過的話,父親心裏都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