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漢把油燈遞給老爺,候在一邊。
金老爺接過油燈,催促道:快走啊你!
楚老漢隻好向馬車走去,倒是顯得很鎮靜,不急不忙地,還不時回頭看看老爺。
金銘看著身後的燈光越來越亮,摩托車的轟鳴聲清晰可聞。
金銘分派大夥道:快,上小路,東西兩邊分散走。
金銘一抖馬韁,王管家跟在身後,兩人拐上了西邊的小路。張主事等人朝東而去。
噠噠噠,身後的鬼子又開槍了,子彈打在路兩邊的小樹上落下幾片樹葉。
金老爺一手端著油燈,一手去拿引火的茅草。剛把燈火湊近茅草,一陣微風襲來,如豆的火焰偏向一邊,金老爺趕忙移動手掌,想護住火苗,還是晚了,手裏隻有升起一縷青煙的油燈。
鬼子發現了馬車和兩位老人,三輛摩托車拐向馬車,直撲過來。
鬼子們紛紛下車,兩個士兵惡虎撲食般奔向楚老漢。
日本軍官帶著眾人瞬間包圍了通風口,把金老爺圍在核心。
金老爺麻利地從腰裏掏出那件皮革小袋子,蹲下身來,掏出火刀,火石,紙媒,不慌不忙地把火石塞在紙媒裏,又把火刀放在褲子上來回擦磨了幾趟。對於身邊圍上來的鬼子,眼皮都不眨,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同平時一樣,鎮定自若地揚起火刀擊打在火石上,一下,兩下,火星亂蹦。
米十對著日本軍官報告道:太君,此人正是金銘老爹。
日本軍官:要西!
金老爺從容不迫地打火,第三下,紙媒著了起來,黃色的火苗湊近茅草,幹燥的茅草“烘---”的一聲著起來,秫秸上沾滿了葷油,遇火就著,開始劈裏啪啦地燃起大火,照亮了四周的夜空。
正當米十和鬼子們莫名其妙地看著金老爺點燃秫秸的時候,感覺到腳底下的大地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緊接著就是一股耀眼的強光從不遠處的礦井裏衝天而起,照耀得半個天空亮如白晝,氣浪掀起巨大的井架在火海中向上彈起,又極快地落下來,然後歪倒在一邊。幾乎是同時,耳畔響起巨大的爆炸聲:轟隆隆---。
爆炸聲響過,鍋爐房的笛聲準時響起。
接著,從西邊也傳來轟隆隆的爆炸聲。
金老爺把打火器具裝進袋子,掖回腰裏,彈掉衣服上的灰塵,離開通風口,走下台階。
鬼子和米十紛紛後退。
金老爺旁若無人地對著楚老漢道:老楚,還別說,我那個兔崽子還真有把握,說是這個時辰爆炸,就這個時辰爆炸,還真準時!
楚老漢不顧身後兩個鬼子押著自己,回話說:老爺說得是。少爺做的,靈驗!剩下的,該看老爺您的了,嘿。
米十抽動著鼻子,嗅了嗅,忽然醒悟過來,驚慌地大喊:太君,老家夥在柴火裏放了硫磺、硝石,說不定就要爆炸,快撤!
鬼子聞聽後大驚,迅速地向後退去,通風口處,隻剩下兩位老人。
金老爺看著紛紛後退的鬼子,仰天大笑道:嗬嗬,膽小鬼,原來也怕死,哈哈。
日本軍官退到摩托車邊,對著匍匐在地上的機槍手做了個手勢。
鬼子的機槍噴出一串火焰。
楚老漢早已跑過去,用身子遮擋在前,背上瞬間出現了幾個窟窿,兩手緊緊抱住老爺。
金老爺也抱住胸前的老楚,知道中槍姥姥,笑著勸道:嗬嗬,老楚,還是跟我走吧,別再強了。
楚老漢:看著老爺,恭敬答道:是,老爺,我聽您的!
此時,但聽腳下的土地突然地動山搖,忽然一聲巨響,身後的通風口處頓時火光衝天,接著就是一聲爆炸,飛起厚厚地細土碎磚湮沒了老人。米十及眾多日軍,也被炸死。
……
鬼子撤走了。
金銘,王管家,張主事等四人回到通風口處,茅屋已經震塌,隻剩下沒燒燼的椽子和木棒還有零星的火苗,火光下,原來的通風口處被炸成五六米深的大坑,還有幾根秫秸立在土石中,冒著黑煙。
金銘跪在大坑邊,手抓一把新土,長跪不起。
王管家提著裹有窯神爺神像的包袱站在金銘身邊,張主事等眾人圍在身後。
運河南岸,渡口。
太陽從東邊的天空緩緩升起。
運河南岸連接渡口的泥路上,一隊車馬緩緩而行。
金銘騎著馬匹走在最前頭。
王管家,梁充裕,張主事,李朝相等人馬護衛在車子的兩側。
金鑫金鎔弟兄倆跟在車後。
大早上,空氣就異常悶熱,兩輛車子的車簾都掀起來。
第一輛車裏,窯神爺的神像據在主座上,老夫人淚流滿麵。二翠在一邊陪著婆婆。
金鑫媳婦王氏摟著孩子和金鎔媳婦趙氏乘坐在另一輛車裏。
運河裏,船隻少了許多,偶爾遇見一二隻漁船在空闊的水麵上下網捕魚。
兩隻貨船並排放在一起,纖繩拽著頭船。
天賜抄著船篙站在前船的船頭上。
船艙裏,大翠帶著孫子,在蘆席上玩耍,玉兒掌著舵把。
後船上,張錦海拿著船篙立在船邊,等著開船,掌著舵把,蓮花看著火爐在燒水,茶壺上冒著熱氣,快開了。
纖道上,小強拉了頭纖,黑蛋拉了二纖,順子夾在中間,身後是另外兩個年輕的船工。
天賜氣沉丹田,敞開喉嚨,大聲喊道:起航嘍---
天賜和張錦海同時抄起船篙,用力向岸邊點去,兩艘貨船徐徐向河裏飄去。
小強等眾船夫弓腰前行,喊起了逆水號子:
嗨呀哈嗨!栽下膀子插下腰,
背緊纖繩放平腳,咳呀哈嗨。
拉一程來又一程噢,不怕日寇侵略風。
台(兒)莊古鎮船桅杆,火車通到碼頭邊,
逆水西上黃丘套。運河邊上打遊擊,
誓與鬼子比高低。咳呀哈嗨。
千裏運河一條龍,背緊纖繩莫丟鬆,
五湖四海來相會,運河支隊顯神威。
哎呀哈嗨!
運河裏,兩家,分道揚鑣,金銘走向南方,投奔了國民黨。張天賜帶著全家向北而去,投奔了共產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