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打倒漢奸走狗!”
“打倒賣國的不抵抗政策!”
……
一千餘大中學生組成的遊行示威隊伍列隊走出國民大學禮堂,浩浩蕩蕩向市區中心出發,為首的幾名學生領袖舉著紙皮糊成的喇叭,帶領大家一路高呼口號,馬路兩旁圍觀的市民也越來越多,不少同情者自發地跟隨學生隊伍後麵行進,遊行人群頗有點像滾雪球般壯大。
1936年1月13日的這個上午,廣州城似乎注定要發生些什麼事情。
一個多小時後,遊行示威隊伍開到了荔枝灣橋頭附近,突然遭到早已守候在那裏的國民黨市黨部組織的“市民救國鋤奸團”的特務打手們的攻擊,這些身壯力健的大漢揮舞著鐵尺棍棒,衝上前來兜頭兜腦朝手無寸鐵的學生遊行隊伍大打出手。
學生隊伍經過短暫的混亂後在學生領袖們的帶動下向襲擊他們的暴徒發起反擊,很快人多力量大的優勢就體現出來,畢竟打手們也不過隻有幾十個,十六七歲到二十出頭的熱血學子們采取的是人海戰術,七八名男生圍住一個打手,外加上女生在一旁呐喊鼓勁,男生們越發勇敢賣力,那些特務打手們縱然皮糙肉厚也經不住從四麵八方雨點般砸下來的拳頭的錘擊,不一會兒工夫,手裏的凶器就掉落地上,人也被揍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地向後退縮….
幾個帶隊的特務狗急跳牆不顧一切拔出藏在身上的手槍,照著人群頻頻射擊。
“砰砰….”
幾名學生慘叫著倒在血泊之中。
遊行隊伍頓時大亂起來,誰也沒想到打手們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開槍行凶,在這之前舉行過兩次示威遊行都安然無恙,學生們甚至還搗毀了省教育廳的門窗玻璃和一些辦公用品,拆走了教育廳的招牌,卻不料想在這個冬季早上,血霧終於彌漫在荔枝灣橋畔的空氣中。
遊行隊伍終於被特務打手們擊潰,凶徒們開始追捕那些為首分子以及毆打拒捕的學生,先後有幾十名同學負傷,幾個體弱的女生還被打成重傷,地麵上滴灑下斑斑殷紅的血跡….這就是當時轟動一時的“荔灣慘案”。
一名身量高大的特務望著驚慌失措的學生得意地咧嘴一笑,罵道:“丟那媽,不給點顏色你們看看都不知道怕字怎麼寫!”說著將手槍往腰間一插,伸手就去混亂人群中抓捕學生,很快他就將目光鎖定在一個容顏姣好衣著素雅的女學生身上。
這個十六七歲身材苗條的女子實在是楚楚動人又芊芊弱質,抓她一定可以手到擒來,或許還能揩點油水呢。
特務像抓小雞似的一手揪住女生的胳膊,那名女生尖叫一聲,煞白的臉蛋泛起一股憤怒而驚恐的紅暈,拚命想要掙脫對方,“想跑沒那麼容易!”特務獰笑一聲,另一隻手襲向女生衣衫之下隆起的胸脯,就在那隻魔爪子探到那誘人的曲線不到一拃距離時,特務的手腕陡然一緊,被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一個二十上下中等身材眉目英挺的男學生擋在他和女生之間,灼灼的目光怒視著他。
“你想趁亂耍流氓嗎,鹹濕佬!”那名男生厲聲喝道。
特務被一語戳穿,臉上也不由一紅,隨即惱羞成怒,“你找死!”當胸一拳打在眼前這個個頭比自己還要略矮些許的男生身上,誰知男生身體僅僅微微一搖晃,又站穩。
看來這衰仔的身體還挺能扛得揍,特務冷哼一下,正要將另一拳砸去,他的對手卻比他快了一拍,一拳打在特務肩膀上,這是初生之犢不懼虎的一下,力度十足,這名作惡慣的打手當場以一個十分難看的姿勢四腳朝天倒在地上,“丟你老母,啊喲….”他用粗言穢語剛罵了一句,混亂之中,幾隻腳踩踏在他身上,其中一腳還剛好踩在他下體要害部位上,他疼得幾乎暈過去。
“還不快跑!”男生朝那名嚇得不知所措的女生喝了一聲,那名小女生這才如夢初醒撒開雙腳如小鳥般鑽進人群裏逃去無蹤,待那名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特務從地上爬起身來,那名叫他吃了大苦頭的男學生早已衝出去幾十米外。
忽然那男生發現自己的同窗好友黎子昌正被兩名特務一左一右摁住要帶走,他馬上一個箭步撲上前去,一腳踢倒一名特務,“子昌快跑!”他一手拉起黎子昌。
“方柏彰你自己跑吧,我腳崴了跑不動啦….”黎子昌一下推開他道。
這時又有兩名打手撲上來,“別管我快跑!”黎子昌一下張開雙臂擋住他們朝他喊道,方柏彰隻得一咬牙甩頭向人群縫隙裏狂奔而去….
慘案發生後,當局唯恐事態進一步發展,立刻宣布全市戒嚴,大批軍警出動逮捕上了政府黑名單上的學生,一時間搞得廣州風聲鶴唳氣氛恐怖蕭颯。打了特務的那名叫方柏彰的男生沒敢再回學生宿舍,躲到一個同學在河南岸僻靜處的家裏十天,等風聲稍緩才露麵。
他找同學一打聽,闖入中大校園裏的軍警並沒有搜尋緝捕自己,這才鬆口氣回到位於石牌一帶的學校裏。
又過了兩天,被抓去的好友黎子昌也被釋放回來,被關押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頭,黎子昌整個人都瘦了幾斤,不過他卻因此和一些同樣被捕的學生領袖結下了情誼並且得到了信任,此後經常參加一些秘密舉行的集會。
自此以後,黎子昌的思想變得更加激進,他還邀約方柏彰與自己一起去參加各種秘密集會,方柏彰卻對此並不太感興趣,他曉得這些人背後恐怕有某些黨派組織背景,對於政治方柏彰一向並不十分熱衷,也知道長期與政府當局對著幹多半沒好果子吃,畢竟眼下自己還是學生,卷入太複雜是非漩渦裏不太妥當。他婉言拒絕了黎子昌,不過黎子昌並不怎麼介意,他了解自己這位同窗好友的性格,雖然方柏彰對政治不感興趣,但是作為朋友在關鍵時候也還會兩肋插刀仗義相助的。
時光荏苒,轉眼一年過去,兩位好友都升上大二,一九三七年新春寒假將盡,回老家過完陰曆新年剛返校的方柏彰接到黎子昌的邀約——上市裏的中央公園散散心。他不太明白為何跑那麼遠,石牌郊區校園附近綠樹成蔭豈不是更好?不過既然是好友相邀,他還是準時趕到那裏。
隻見穿一身嶄新春裝的黎子昌神情拘謹地已經坐在公園樹蔭下一張長椅子上。方柏彰快步走過去打招呼,“你這家夥,幹什麼約到這裏散心呀,咱們校園不是挺好的嗎?”
方柏彰笑著捶了好友一拳,黎子昌有些不太自然地站起身來,“今天我拉你出來是想做個伴,我還約了….”
“黎子昌,你早來啦,真不好意思。”一個清脆甜美的少女的嗓音在方柏彰身後響起,黎子昌一抬頭,眼神立刻變得有些局促不安起來,“啊你來啦。”
方柏彰立刻一回頭,林蔭小道上款款走過來一個身材苗條眉目清秀的姑娘,他當即打了個激靈,這時候姑娘也已經走到他跟前,電光火石之間倆人都愣住,隨即不約而同地衝口說道:“怎麼是你!”
方柏彰清楚地記得,眼前這個年輕的姑娘竟然就是一年前在荔枝灣橋畔自己搭救過的那個女生。
“啊,方柏彰你們認識呀?”黎子昌詫異地問道。
“嗯這個….”方柏彰一時間都不知道怎樣回答,他自然也不好誇耀自己救過少女的事情。一抹微微的紅暈浮現在少女臉蛋上,她隨即眼珠子一轉說道,“他麼….是我的一個遠房老表哩,一年前才認識的,以前我都不知道。”說著姑娘歪過腦袋悄悄朝方柏彰眨眨眼睛。
“哦….是呀是呀,”方柏彰連忙配合地說道,“這件事情還是我娘寫信告訴我的,以前我也不認識她的….”
“哦,原來是這樣呀。”黎子昌心裏頭暗自叫苦不迭,他可知道,遠房老表這種關係的男女是很容易擦出火花來的,這一年來誰曉得他二人關係到底會怎樣。他不由得後悔約方柏彰出來。
眼前這少女名叫盧君瑤,是女二中的學生,今年剛好十七歲,是兩個月前通過他一位在省城的親戚介紹認識的,黎子昌一眼就喜歡上盧君瑤,一心想追求她做女朋友,可姑娘對他態度卻有點冷淡,黎子昌覺得這是少女的羞澀所致,於是拉來好友方柏彰作伴想消除這種矜持的隔膜,隻可惜還沒來得及將緣由告訴給方柏彰姑娘就出現了,而且這倆人還是這種關係。
可如今當著姑娘的麵,他又怎麼好意思告訴方柏彰盧君瑤是自己正要追求的目標呢。
“柏彰表哥,你想約我出來幹嘛不直接找我呀,還找你同學來幫忙搭橋,哼。”盧君瑤噘起嘴巴冷哼道。她對黎子昌的追求毫不動心,可眼前這個突然間重遇的男生卻讓她有一種隱隱心動的感覺,於是她故意這樣說。
“啊,不是呀我….”方柏彰急忙否認道。
盧君瑤撲哧一笑深深地睃一眼臉色微紅的方柏彰,“好啦不用再解釋啦,既然人都來啦,散散步聊聊天吧。”
“好呀好呀,我們….一起到那邊坐坐,”黎子昌在做最後的努力,想爭取主動盡快博得姑娘歡心,他指指十幾步外一張臨街的長椅子,在那裏可以隔著花草樹叢看見馬路上人來車往的景致。
三個人邁步走向那張長椅子,黎子昌朝不遠處一個挑擔買餛飩的小販揚起手,正要招呼他過來,“阿叔來三碗餛飩!”盧君瑤卻搶先喊道。
小販急忙趨前來笑臉相迎,從竹籃裏取出三個碗,然後用竹筷子從挑子另一頭一隻闊口瓶裏夾出煮熟的餛飩,又從一個捂著棉被保溫的小銅鍋舀出鮮美可口的蝦皮熱湯,再把竹筷子和盛著熱湯餛飩的碗遞給他們。
“阿叔謝謝你。”方柏彰麻利地摸出兜裏的零錢塞給小販,這又叫動作慢了一拍的黎子昌懊惱不已,捧著碗筷的盧君瑤則滿意地又深深瞥一眼方柏彰,嘴角露出一絲動人的微笑,此時的方柏彰在姑娘心裏又加了好幾分。
吃完餛飩,小販收走碗筷挑起擔子離去。
“盧姑娘,你最近功課忙不忙?”黎子昌沒話找話道。
“倒不是很忙,就是不知道這學到底能上到何時?”盧君瑤微微蹙起兩道細長的眉毛說。
“怎麼啦,你們女二中鬧學潮了嗎?”黎子昌關切地問道。
“沒有,自從發生‘荔灣慘案’後平靜了許多,可是要是華北那裏再出事,我看還會再鬧的。”盧君瑤淡淡地回應道。
提起一年前的“荔灣慘案”黎子昌頓時來了精神說道,“去年你們女二中好像有不少同學參加過那次的示威遊行呢。”
盧君瑤瞥了他倆一下說,“那你倆一定都有參加咯。”
黎子昌激動地說,“那是當然,愛國行動嘛不參加怎麼行,我還被當局抓去坐了十二天牢呢。”
盧君瑤望向方柏彰關切地問,“那你呢表哥,給人家逮住沒有?”
方柏彰似有點遺憾地搖搖頭,“我跑得快,不像子昌兄那樣英勇….”
“得了吧表哥,你不用謙虛啦,我可知道你還救助過一個同學使她免遭逮捕,我覺得你才是真正的勇士。”盧君瑤眼眸生情熠熠閃光地望著方柏彰道。
方柏彰知道這是姑娘以這種方式表達對自己的感激之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盧君瑤脈脈含情的眼光令黎子昌感覺絲絲醋意,“盧姑娘這是真的?你聽誰說的?”
盧君瑤煞有其事地昂起頭道,“當然是真的,我一個很要好的同學親口告訴我的,為了表示對方同學真誠的謝忱,我那同學還特意委托我要跟他握一下手哩,嘻嘻,柏彰表哥,你願意接受她的謝意嗎?”她轉過臉大方地伸出手對著方柏彰說道。
“我….”方柏彰有點困窘地支吾道,雖然他心裏也很想跟姑娘拉手,可是當著好朋友黎子昌跟前,他又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姑娘是人家約來的呀。
盧君瑤微微一笑朝黎子昌說,“黎同學,你來說說,我柏彰表哥應該不應該接受人家的謝意呢?”
黎子昌苦笑道,“應該應該的,方同學勇氣可嘉呀,嗬嗬。”
於是方柏彰伸出手,禮節性地捏一下姑娘的小手,那芊芊玉手溫軟而滑膩,他的心弦頓時發出一串顫音….其實自從那件事發生後,姑娘的倩影也不止一次在他腦海裏浮現過,隻不過他可不敢奢望能與之再重逢。如今此情此景夢想竟然成真,他心底的一簇情思悄然蕩起一圈圈漣漪….
接下來在中央公園的兩個小時,漸漸地方柏彰和盧君瑤成了男女主角,而發起人黎子昌被晾在一旁,他鬱悶地發覺,這倆人竟然會有那麼多說也說不完的話兒。以至於最後分手時,方柏彰竟然可以當仁不讓地提出送姑娘一程。
黎子昌隻好酸溜溜地獨自先回校了。
當方柏彰和盧君瑤最後分別時,姑娘提筆在一張小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交給了他:盧君瑤,女二中高中二年級甲班。
字跡娟秀而又工整,宛如一株株嬌豔怒放的梨花,方柏彰的心油然而滋生點滴柔情愛意,直到現在他才曉得了姑娘的芳名。
啊,果然是字如其人呀。
他將那小紙條緊緊握在手裏,熱切的目光一直盯著那漸漸遠去如小鳥般的輕盈倩影….
不久後,這一對頗為有緣的男女青年便悄然由普通朋友成為了戀人。每隔一周,他倆都會約會一次,自然這事情也沒能瞞得過黎子昌。雖然暗自領略到一絲酸澀失意,可沒過太久,黎子昌便釋然了,因為他又有了新的追求目標。
在“廣州市學生抗日救國聯合會”組織的秘密集會中,他又結識了一位漂亮的姑娘高麗娜,高姑娘是勷勤大學一年級的學生,打扮入時性格熱情主動,還是學校文明戲社的骨幹分子,在她的影響下,黎子昌也經常參加話劇排練及演出,宣傳抗日愛國思潮,倆人之間有了相當的默契,這讓黎子昌激動興奮不已,擁有共同的愛好與理想,這是多麼的難得嗬。
黎子昌還邀請方柏彰盧君瑤過來觀看捧場,兩對青年自然也就互相認識了,有一天在回校的路上,盧君瑤悄悄在方柏彰耳邊嘀咕,“看出來了嗎,黎子昌在追求高小姐呢。”
方柏彰瞅一眼走在前麵的黎子昌和高麗娜,點點頭。
盧君瑤又低聲說,“我看他多半會沒戲。”
方柏彰微微一怔,“你怎麼知道?”他在內心裏是很盼望自己的好朋友能得到幸福的。
盧君瑤輕輕拉著方柏彰的手搖晃著說道,“高小姐這樣一個時尚麗人,怎麼會看得上黎子昌這樣一個理想主義者呢?”
方柏彰皺起眉頭道,“你的意思,高小姐是一個貪圖享受的女子?”
盧君瑤沒有正麵回答這個頗有點貶損人格的問題,輕描淡寫地說,“反正我覺得高小姐不是一個適合跟黎子昌以後居家過日子的人。”
方柏彰眼前浮現出舞台上高麗娜那紅豔豔的嘴唇以及神采飛揚的眼神,心裏也暗暗認可盧君瑤的看法,輕輕歎口氣,“也許他們需要一個共患難的契機來加深彼此的感情呀。”
盧君瑤用指甲輕輕紮一下男朋友的手心,嬌嗔道,“你以為他們能有那樣的機會呀,高小姐那樣的人才不會參加那種示威遊行的。”
方柏彰默契地笑對盧君瑤補充道,“就算她參加也不一定有你我這樣重逢的緣分,瑤,我總覺得咱倆之間的一切都是上天在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你說是不是?”
盧君瑤佯裝生氣一偏臉蛋,“不理你。”
“喂你倆怎麼啦,鬧不愉快啦?”前麵的黎子昌回過頭來逗笑地說道。
“他是個壞人,我不想再理他了。”盧君瑤瞪起眼睛道。
“方柏彰同學,這可就是你的不對啦,好端端怎麼惹人家姑娘生氣?那樣的話,下周的清明踏青我可不好約你倆一起去遊白雲山咯。”黎子昌朝方柏彰擠擠眼睛道。
方柏彰快步向盧君瑤靠近過去,伸手去拉她的玉手。盧君瑤先是假嗔地一甩手,隨即兩個人的手又像糖黏豆般緊緊粘在一起….
清明節的前一天恰好是星期天,黎子昌高麗娜和方柏彰盧君瑤四個青年男女約好在小北門外的寶漢茶樓彙合,飲過早茶後便一路朝白雲山麓漫步而去。兩位男生都清一色穿著深色立領學生服,女生卻是各有不同,盧君瑤身著滾邊月白陰丹士林布對襟裳,深色繡花裙子,一副小家碧玉裝束清新可人,高麗娜則一襲黛綠色緞麵緊身旗袍,峨眉朱唇,頗有幾分舞台明星打扮,格外惹人注目。盧君瑤與方柏彰肩並肩走在前麵,高麗娜卻是和黎子昌手挽著手跟在後頭,兩對青年男女之間相隔七八步,既可以私下喁喁細語,也可以前後互相搭腔。
小北通往白雲山這一段路處處鵝黃嫩綠姹紫嫣紅春意盎然,外出踏青的遊人也是三三兩兩絡繹不絕,青年男女間的歡聲笑語不時充斥於耳畔。
黎子昌顯然因為春風得意興致頗高,與身邊女伴細語幾句後,又朝前麵的方柏彰說道,“喂你這家夥最近怎麼那麼忙碌,除了上課老是看不見人影,是不是盧姑娘密密有約呀?該不會到年底就請吃喜糖了吧,哈哈。”
盧君瑤臉蛋微紅含笑不語,方柏彰則反擊道,“你還好意思說我,看你們倆,都手牽手心連心啦,恐怕請吃喜糖的該是你倆吧。”
高麗娜迅速用帶有舞台戲劇腔調說道,“什麼呀,我們是找感覺呢,現在正在排練《孔雀東南飛》,我和黎子昌演劉蘭芝焦仲卿,是一對戀人呀。”
黎子昌則說,“方同學,你還是來戲劇社湊湊熱鬧吧,如今當局的限製也開始有所放鬆,我們最近可能要排練一出抗日題材的話劇,像你這樣英俊斯文的小夥子劇社那裏正需要哩,盧姑娘要來的話也無賃歡迎。”
盧君瑤急忙道,“我可不會演戲,還是算了吧。”
高麗娜說,“那可真是可惜了你這漂亮可人的臉蛋咯,莫不是你光想著留給方君看吧。”
方柏彰怕女友臉皮薄難為情,連忙打岔道,“看來麗娜是決心要往演藝道路上走咯,子昌你呢,該不會也想著當明星吧?”
黎子昌說,“算了吧,看眼前這架勢,中日之戰已經迫在眉睫啦,有誌男兒就應該以一腔熱血報效國家馬革裹屍還。我要讓大家看看,我黎子昌除了在舞台上宣傳抗日外,還能真正投筆從戎浴血疆場!”
提起越來越猖獗步步緊逼的日本人,方柏彰心裏也不由得湧起忿忿然的情緒,他皺起眉頭道,“是呀,這些年來,什麼‘淞滬停戰協定’‘塘沽協定’‘何梅協定’,一個個都是屈辱的城下之盟,他們到底要將中國瓜分成什麼樣子才肯罷手,哼!”
“最可恨的是,那些該死的日本代表還在國聯大會上說什麼中國隻是一個地理名稱,而不是一個有組織的國家,簡直太欺負人啦!貪心不足蛇吞象,我看那些日本人不把整個中國吞並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東四省以及偽滿洲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依我看下一步他們就要吞並咱們的華北華中,然後直逼到華南來啦。”黎子昌揮舞著拳頭大聲說。
方柏彰咬牙道,“可是他們也別忘了,我們廣東人可不是好欺負的,以前有鄧世昌,如今又有十九路軍的蔡廷鍇蔣光鼐譚啟秀,他敢來進犯,就真刀真槍跟他見個高低雌雄!”
高麗娜拍手讚道,“看來咱們靚仔的方同學也不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小生嘛,好,我高麗娜就欣賞勇敢有擔當的男子漢大丈夫。”
黎子昌立刻興奮地緊跑幾步趕上來道,“我早就想好啦,小日本真要敢進一步侵略咱們的國家,我就效仿班超投筆從軍上前線殺敵去!”
盧君瑤說,“那你的家人能同意嗎?”
黎子昌揮揮手豪氣地道,“抗日救國是每一個國人的義務與責任,要是他們反對,我就….跟他們一刀兩斷,就讓我爹守著他的一大堆家產自己過日子去吧!”
然後他灼灼的眼光投向方柏彰,“方老弟你怎麼樣,敢跟我一起上前線精忠報國嗎?”
方柏彰一撇嘴,“有什麼不敢的,你老兄敢去我為什麼不敢去,到時候咱們結個伴,誰不去誰就是衰仔!”
“一言為定!”兩個好朋友的手有力地握在一起。
“好呀好呀,”高麗娜拍起巴掌道,“我支持你們,到時候我一定給你們獻上鮮花為你們壯行!”
下午三四點的光景,郊遊踏青結束,望著黎子昌高麗娜遠去的身影,盧君瑤臉上顯出一絲慍色說,“你之前跟黎子昌的約定到底算數不算數的?”
方柏彰一愣,“怎麼不算數?當然算數,男子漢一言九鼎,我是認真的….”
“哼,你是個不負責任的人!”盧君瑤冷冷道。
“我….怎麼不負責任呀?”方柏彰一頭霧水說。
“你自己光想著自己去逞英雄,一走了之,丟下我一個人,叫我怎麼辦?”盧君瑤噘起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