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這是凱恩看到電視播出“華盛頓”決定建立“朝鮮戰爭紀念館”時,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他難掩內心的激動,狠狠地捶了一下沙發的扶手。
新聞很短,隻用了七十幾秒,以至於播音員已經開始播下一條新聞時,凱恩才意識到。他又狠狠地捶了一下沙發扶手。
“這麼重要的事,他們就不能多說點嗎?”凱恩雖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
看完電視,凱恩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嘴裏不停地喃喃自語:“你們的名字終於可以拿到太陽底下曬一曬了。如果還待在檔案裏,總有一天你們都會發黴的。等到‘紀念館’建好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到華盛頓去再看看你們。再看到你們,我也就沒有遺憾了。”
凱恩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裏,定定地看著後院中的那顆已經結滿了青蘋果的蘋果樹。他在心中暗自盤算:按照“華盛頓”的效率,“紀念館”建成怎麼也要個五年或者十年的時間。憑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再活個五年十年的,應該不成問題。
好!那就讓我再打一仗,活到“紀念館”建成的那一天。
這一仗,我一定要打勝。我可不想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每個人都有遺憾,每個人也都有希望。而遺憾對希望,卻有著一種非常奇妙的催生作用。如果某個人對某事有了遺憾,那麼他的內心深處就會冒出一個希望,而且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這個希望變成現實。比如某個人覺得自己矮,那麼他會非常希望自己的下一代比自己高。如果覺得自己在某件事上沒有做好,那麼他就會非常希望在將來有個機會,能夠讓自己重新做一次。
雖然並不是每個人都把希望建立在遺憾之上,但凱恩絕對是這樣的一個人。他一向認為一個人的成功與否,不在於這個人是否能夠毫無遺憾地離開這個世界,而是在於這個人有了遺憾之後,是否將遺憾變成希望,然後去實現它。
凱恩是一個老兵。他中等身材,腰板筆直,總是一副在接受檢閱的姿態。雖已年近七旬,但依然身康體健,走起路來步步帶風,地上的落葉都會隨著他的腳步飛起來。
凱恩的士兵生涯始於二戰。日本偷襲珍珠港的時候,他還是一名郵差。當珍珠港上空的硝煙剛剛散盡,凱恩就成了麥克阿瑟將軍麾下的一名士兵。這名郵差在軍隊裏,很快展露出了天才般的戰鬥素養,各項作訓科目均成績優良。也許是當郵差時養成的習慣,來到軍隊的凱恩做任何事情都像是在整理郵件一樣,做得井井有條。因此,在上司的眼裏,凱恩是一名非常優秀的士兵。
在部隊裏,凱恩結識了另一個同樣來自孟菲斯的士兵——沃爾特。兩個人不僅來自同一個城市,而且上的還是同一所大學。隻是沃爾特要比凱恩晚兩年,而且專業也不同。凱恩學的是哲學,而沃爾特則是政治學。因為有這樣的淵源,所以凱恩和沃爾特格外地親近。他們經常以“哲學家”和“政治家”戲稱對方。這兩個年輕人在麥克阿瑟的“蛙跳戰術”下,在太平洋上不停地從這個島蹦到另一個島上。
在那段日子裏,凱恩和沃爾特一起看著信號彈升空,然後衝出戰壕和日本兵廝殺;一起縮在同一個炮彈坑裏躲避著日本兵的掃射;一起喝同一個鋼盔裏煮出來的土豆湯。戰鬥,使凱恩與沃爾特很快磨出了一種默契。在戰鬥中,他們兩個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言語交流,隻要其中一個使出一個眼神或者做出某個手勢,另一方馬上就會明白是應該匍匐前進,還是應該為對方打掩護。
每每這時,凱恩和沃爾特就覺得對方簡直是另外一個自己。
在這種無需言語交流的默契裏,戰鬥對他們來說似乎已經不是什麼隨時都會丟掉性命的可怕的事情。每當他們從戰鬥中全身而退的時候,心裏就充滿了那種如同兩人合力蓋了一幢房子,或者一同組裝了一部汽車的愉悅感。戰鬥對這兩個年輕人來說,已然成了一種享受,一種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