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若望是個還算幸運的人。
而商元祗不是，他的金甲已經破碎，背上被劃出來一個誇張血口，金甲沾染了太多的鮮血，不再像清晨那樣土氣。
紀若望與商元祗背向而立，在巷戰時馬匹隻是累贅。這樣看來商元祗要比她高得多，而在平時紀若望很少注意到這一點，或許是因為平時她的氣勢壓了他一頭。
紀若望打算故技重施。
“你先進屋休息一下，由我守住門。”紀若望語氣強硬，以她過往的經驗，隻要拿出這樣強硬的態度，商元祗就會乖順地聽從。
出乎她意料的，商元祗搖了搖頭。
他不能去休息，他害怕這一睡他就醒不來了。況且，哪裏有讓一個小姑娘戰鬥，而讓大男人休息的道理呢？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身邊的友軍人數在減少，剛才還在一同奮戰的戰友，此時已經躺在地上，肉體逐漸變得冰涼，凍得發硬。
遠處安寧宮的方向燃起了火焰，或許是什麼人覺得沒有勝算後，決定與敵軍同歸於盡。
商元祗想起了紀靈樞，他現在在哪裏？自從進入皇城後就和他走散了，皇城這麼大，他究竟到哪裏去了？
現在顧不上他了，如果再不想些辦法，連紀若望也走不脫了。
他可以自己殉國，卻不想讓這兩人也白白送死。
商元祗轉過身，雙手扳著紀若望的肩膀，“你聽好了，一會我在這裏放火，宣室殿的龍床上有一個暗板，掀開以後下麵是地道，你從那裏出宮。”
“我不走！”紀若望答得死倔。
“你不懂，這是在送死，你才十五歲，你還有父親兄長，你死了他們該有多自責？竟讓你在眼前跑掉了，他們以後該如何自處？”商元祗柔聲勸她。
紀若望眼淚刷得流下來了，她自然也想到了紀鈞與紀若珽的反應，可是一想到商元祗要獨自一人孤獨的死去，她的心就開始痛。
“你仔細想想，咱倆相識也不過是這半年，之間全部的關係也不過是一紙婚約，真的值你幾十年的人生嗎？”
如果真的是像商元祗所說的這樣，兩人之間隻有一紙婚約就好了。
在此時此刻，紀若望也不再把這些藏在心底，紀若望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商元祗的眼睛。
“商元祗，我或許是喜歡上你了。”
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親口表達出自己的心緒實在是一件令人羞澀的事情，如果可以，紀若望真想等商元祗自己說出口，或是等他自己察覺，可是她沒有時間了，她再不說出口，商元祗恐怕真的要這樣傻傻地送死。
商元祗愣了一下，他一直以為自己隻是一廂情願，畢竟紀若望不是戀慕權勢的女孩子，而他除了權勢一無所有，甚至還有各種各樣的缺點，比如優柔寡斷，比如婦人之仁，他甚至連怎麼順順當當地穿好自己的朝服都不會，更別提怎麼照顧女孩子了。
而紀靈樞與紀若珽都是那樣優秀的人才，有他倆珠玉在前，紀若望怎麼可能看得上他呢。
如果不是在現在，商元祗一定會一口答應她，怎麼能放過呢，這樣兩情相悅的機會世間難尋。
可是不行。
商元祗看著紀若望紅紅的眼眶，不忍直視避開了眼睛。
“可是我沒有喜歡你，我對你有的隻是責任，為了這個國家的平穩，我必須與你的父親結為親家。如果情況需要，我也不會隻有你一個女人，隻要能夠為這個國家帶來利益，我會繼續迎娶其他女人。因此，你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心裏沒有你的男人而送死，我允許你在離開這裏以後另嫁他人。”
不，不是這樣的，我也與你有同樣的感覺。
商元祗在心中這樣呐喊，他既希望紀若望能發現他的心緒，又希望她能信以為真乖乖離開，平安喜樂度過一生。
“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紀若望扳過商元祗的頭，強迫他轉過頭來看著她，商元祗的額角上還有她上次敲出來的犄角，微微凸起。
“我說，我願意娶你都是為了你爹的兵力，現在目的已經達成，你已經可以走了。是我負你，因此你可以不必為我帶孝，早早嫁人。”
紀若望哈的一聲笑了，“騙人。”
商元祗急了，“我說的都是真的。”
至少商桓是這樣計劃的。
“那你眼睛怎麼紅了？”紀若望伸出手摸了摸商元祗的犄角，輕聲地說道，“隻要知道你和我有著一樣的心情，對我來說就此生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