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間,磨裏純一拍遍峨眉勝景。
很多照片,總覺不盡人意。在他眼裏,二叫才是這些美景的知音。二叫更像一位裁縫理手,能將它們最華美的外衣,恰到好處地用鏡頭語言敘說到相紙上。
磨裏純一看破紅塵了嗎?他徹底厭倦戰爭了嗎?單憑他教育二叫的那些道理,認為他及時回頭,金盆洗手,那就不是磨裏純一了。
人一輩子,不可能一帆風順。人說過的話,也有年齡和身份之分。有些道理,指點別人頭頭是道,教訓自己霧水一頭。尤其身居高層,做過特工頭目。執行關鍵任務惜敗弟子,到淪為弟子手下,雖說裏麵有運氣成分,但尹川仁的天賦,無疑更勝自己一籌,得到“東櫻”器重在情理中。磨裏純一失意過,嫉妒過,他勸二叫遠離特工圈,旨在打亂尹川仁如意算盤。失意,不等於認命。磨裏純一在等待尹川仁失誤,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機會終於來了。
經過細探,磨裏純一掌握一條絕密信息:峨眉山有兩處蔣介石行宮,一處是報國寺的凝翠樓,一處是相距報國寺不遠的紅珠山。蔣介石行蹤向來詭秘且戒備森嚴,還有多名替身,以磨裏純一一己之力,斷然難以下手。他必須設法入主峨眉,掌握更準確的情報。
不是冤家不聚頭。不知二叫算不算冤家,無論在上海,還是峨眉山,這小子總如神兵天降。他的到來,總會引發一係列變數。他隨身那一組照片,是提醒,是預警,讓磨裏純一不安,自己的絕密計劃,已受到潛在威脅。
是的,真由美智子酷似清子,她臉上的是假清純,隻能瞞過不諳世事的二叫,逃不脫磨裏純一的眼睛。上海不再是安身地。峨眉山這塊算計已久的道場,也讓二叫摸進來。摸進來罷了,還卷進一個韋德。磨裏純一無路可走,隻好以退為進,繼續用藝術幌子來掩飾。
二叫離去後,報國寺內多了位法號“東海”的僧人。沒人知道他是日本人,更不知他是資深間諜。也許,“東海”法師注定與佛無緣,吃齋念經生活開始不久,來了年輕的一女一男。
女人是真由美智子,男人是送她上山的二叫。
南造雲子和尹川仁雙雙出事,“特高課”和“76號”加緊對上海國共地下組織搜捕。真由美智子無法安心養傷,軍統隻好將她轉移。真由美智子隻相信二叫,不肯配合行動。二叫思來想去,理想的安身地隻有峨眉山。安頓好這女人,他才能從中抽身。
分別的時候,真由美智子拉著二叫,依依不舍:“二叫君,你還會回來嗎?”
“我肯定會回來,隻要我不死。”
“你不能死啊,你不會死的。你是個好人,最好最好的好人。所有知道你的人,會天天保佑你的!”
“東海”法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邱先生”的事,該怎麼對何碧蓮說?是二叫反複長考,總也理不出頭緒的難題。
何碧蓮跟“邱先生”的感情,和自己不一樣。他們是正式夫妻,還有了孩子,遭此打擊,何碧蓮肯定受不了。如果何碧蓮有事,自己的心情不會好哪兒去。思忖再三,他決定先征求何母意見。
隨著日軍開辟東南亞戰場,“飛虎隊”援華力度加大,重慶的轟炸壓力減輕許多。尹川仁“獵鷹行動”的消亡,讓這座飽受摧殘的城市重現曙光。何碧蓮即將臨盆,每天眼巴巴盼著尹川仁的消息。她清楚地記得回重慶當天,尹川仁說是去閣樓取行李,這一去杳無音信。尹川仁多次表明心跡,要遠離戰火,過隱居生活。何碧蓮習慣了他的謊言,沒將那些話放在心上,卻覺得逃亡的日子很幸福。
聽到尹川仁出事的消息,看著他給南造雲子的信,何母心情複雜。她關心的仍是二叫:“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在重慶開,開家相館,反正,能養,養活自己就行。順便照,照顧碧蓮,還有她將來的孩,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