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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殺人了,我是殺人犯……
出乎所有人意外,甚至我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像我這樣老實巴交得可以說是窩囊的人,有一天也會殺人。
在臨近年關時,在城市中水泥的森林裏,我隨著人流,毫無目的地邁著腳,不知何處是歸宿,心頭猛然想到一個詞:流竄。流竄,就是跟著人流,沒有目的地逃竄——心裏想著,不由對自己佩服起來:這種解釋名詞的水平,比大學教授也不遑多讓,簡直就是天才。但沒等嘴角的笑容綻開,又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媽的!天才又有個屁用,還不是要躲開四周追捕的眼睛,不顧一切地流竄?
西天邊的太陽,已經落下去一多半,圍繞在夕陽四周的雲翳被染得通紅,就像一灘蠕動的鮮血刺著我的眼睛,跟一年前初到這個城市時一樣……
一年前,我偷偷地帶著初戀女友柳葉,踏上了這塊土地。
柳葉跟我是高中同學,還是一個鄉的。在我們那個窮鄉僻壤,一個鄉裏能到縣1中上高中的就跟老輩子中了狀元一樣。我們全鄉,那一屆的高中生也就我們兩個。
一起上了3年學,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戀愛了。她是無怨無悔地愛著我,至於我,卻是無可無不可的。隻不過上學的日子太枯燥,找個異性聊聊天也不錯,何況本來因為家貧吃不飽的我從此有了個後勤基地,也就樂此不疲了。我學習很好,柳葉的學習卻很一般。以我們這個縣的水平,她很難走進大學的校門。我們似乎都明白,我們沒有未來,但這並不影響我們默默地戀愛。
高考過後,她不出意料地落榜了。我卻以高分,收到了北京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興高采烈地把通知書遞到老爹手裏。老爹默默看了看,歎口氣:“連學費帶生活費,一年得一萬多塊啊!”低著頭把通知書遞還給我,蹲一邊抽悶煙去了。我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娘,可娘的眼光在回避我,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夠咱們家掙一輩子的……”
我含著淚把通知書塞進了灶坑,回頭去找柳葉。
柳葉聽說我不去上大學,先是一驚,後是一喜,讓我托媒人來提親。不料,她娘一張口就是15000塊彩禮錢。我急眼了,要有15000塊錢我早上大學去了,還找你閨女幹嘛?但柳葉的態度卻很堅決。她跟她媽不一樣。她媽愛錢,她愛的卻是我。對於她媽提出的彩禮錢,她尋死覓活地反對,但她媽的神經線明顯比她粗,鬥爭在萌芽階段就被她媽無情地扼殺了。無奈,柳葉退而求其次,攛掇我進城打工賺錢。我本來是個膽子很小的人,小時候跟小夥伴出去玩,即使在村邊,但一旦看不見夥伴的蹤影,就會嚇得大哭小叫,離家出走去打工,對我來說真就是“天方夜譚”。可為了我最親愛的柳葉,為了我們的愛情,我一咬牙,隨她進了城。
城市好大,比我們村大了好多好多倍。原來聽說城裏到處是黃金,就看你肯不肯彎腰去撿,可我們來後,別說黃金,就連黃銅也沒見到。捂著越來越薄的口袋,蹲在勞務市場的角落裏,接受著過來過去雇主的審視,我的神經都快崩潰了。要不是柳葉鼓勵的目光,我早就逃回我那雖然閉塞、但卻充滿溫馨的故鄉了……
故鄉,我遙遠的故鄉,你還好嗎?我想你,但我回不去,火車站候車廳前逡巡著的一眼就能看出是警察的便衣們正等著我上鉤。躲開他們的目光,我坐到站前包子鋪裏,要了一屜小籠包子,邊吃邊看著那幾個便衣:哼,太業餘了,連我這個第一次殺人的“菜鳥”都看得出來。你們要能抓住罪犯,除非他是個瞎子。
吃飽飯,天就全黑了下來,西北風起,陰霾像野獸一樣壓了過來,看來今天晚上氣溫要下降了。住處是回不去了,車站也是禁地,到哪裏避寒呢?總不能賴在包子鋪裏不走吧?隨著人越來越多,老板盯我麵前空籠屜的眼神已經不對。還是走吧,別等一會吵嚷起來引起警察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