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君渡注意到多多的異樣：“怎麼了？”
多多心一橫牙一咬，按下了接聽鍵。
母親大人強有力的聲音，瞬間以影院立體聲模式縈繞耳邊：“你這死丫頭跑哪去了？電話都不接一個？又和男朋友約會去了？”
“呃……”這個手機的隔音不好，外加母親大人年輕時練過美聲，有一副穿透力極強的好嗓子，她很確信聽筒裏傳來的聲音能被闕君渡一字不漏地聽得到。
母親大人見多多支支吾吾，更不悅了：“你嗯什麼嗯，你和你那男朋友談了好幾年了吧？什麼時候帶回家看看？”
多多這才想起之前就給姑姑見過那位交往好幾年的、在某些方麵有缺陷的，“秘密男友”。看來姑姑對鮑拯似乎印象不錯，早就和母親大人通過氣了。
又或者說，母親大人已經決計把未來女婿的標準降低到“是個男人就行”，隻要自家女兒能成功嫁出去就謝天謝地。
多多斟酌著說：“媽，你真的同意我和他……”
“有什麼不同意的，那方麵不正常就不正常了，大不了以後懷孕難點，反正現在醫學這麼發達……”
多多生生一口血吐出來。看來是她之前的提示太隱晦了，所以母親大人誤會了……
如果鮑拯聽見這番話，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撲過來掐死她吧？再怎麼說他也是一個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優質男人，男性各項生理體征十分正常。
多多咬牙切齒地對著話筒瞎掰：“不是啦……那什麼……其實他是雙性戀……就是既喜歡男人又喜歡女人那種……而且目前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半晌，“多多，你對我說實話。”
“啊？”
“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男朋友？”
“呃……”竟然被拆穿了。
母親大人歎口氣道：“你這孩子，說你什麼好呢……我也知道，是我們把你逼得太緊了。可你也不能老記掛著那個程什麼……”
“程陌遲。”多多說，“不過我已經對他沒感覺了。”
“沒感覺就好，像他們那種人，以後肯定找的是門當戶對的女人，我們小門小戶高攀不上的。”
“我知道。”多多長歎一聲，果然知女莫若母，雖然母親大人的猜測完全同現實風馬牛不相及，可卻也真真切切說中了她心裏的事。
程陌遲是她嫁不起的，那闕君渡呢？其實都一樣，他們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和自己根本不在同一個世界。多多想，其實自己對闕君渡，和對以前的程陌遲，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
對於程陌遲，她一心想證明自己不再是從前那個醜小鴨；可是麵對闕君渡，就覺得自己隻能靜靜的卑微地在遠處看著他，把心裏那一點點的喜歡緊緊埋起來才好。
有些東西，努力之後就可以得到，比如學識；而也有些東西，無論再怎麼努力再怎麼付出，都是白費力氣，比如感情。
這些道理，她一直都明白。
放棄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不是悲哀，而是幸福。
這樣的話，就可以避免遭受更多的傷害。
電話兩頭的人都沉默了許久，最後多多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嚅嚅道：“媽，我有點兒想回家了。”
其實自家親媽說的沒錯，她已經老大不小了，該考慮的事情都得考慮好。A市現在連郊區的房價都好幾萬一平米，而且還在嗖嗖地漲，憑她現在這點收入，就算不吃不喝，買一套房也得耗上二三十年。如果未來結了婚有了孩子，孩子的教育費用又是一筆龐大的開支。家裏的兩位老人年紀也大了，她是獨生女，總該呆在父母身邊好好地盡些孝。
以前她一直覺得，就算自己沒有任何背景，隻要肯努力打拚，照樣能在大都市裏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現在才察覺自己當初的想法多麼幼稚，有些事情，是憑她一己之力根本改變不了的。還不如回到自己的家鄉，雖然那隻是一座二線城市，但至少是她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沒有格格不入的恐懼，沒有高高在上的疏離。
何況，這座城市也沒有什麼能讓她牽掛的人了。
她可以在家鄉隨便找份月薪不錯的工作，嫁一個老實憨厚的男人。家鄉房價還沒有高到離譜，兩個人一起供房也不會太吃力。
或許，她早該承認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都是在做無用功。
老話說得好，人各有命。
如果事到如今她還不看清楚自己的斤兩，落到那樣可悲的孤獨一輩子的地步，也隻能算自作自受。這是從前不管遇到任何困難都不氣餒不沮喪，勇往直前的多多，第一次萌生退意。
母親大人應得爽快：“隻要你想，隨時都可以回來！我們不會怪你啃老的！”
多多的眼圈慢慢紅了。隻有自己的父母，也隻有自己的父母，不會責怪她最終還是沒能實現自己的理想，也不會埋怨她無論怎樣努力都做不到出人頭地。他們隻關心她在外頭受了多少委屈，冷不冷，餓不餓，疼不疼，然後張開自己已然蒼老的臂膀，把自己的孩子緊緊地護在懷中。
這樣溫暖的、不求回報的避風港。
多多哽咽著說：“媽，謝謝你。”顧不上闕君渡還在身邊，輕輕閉了閉眼睛，眼淚緩緩劃過臉頰。
母親大人突然想起什麼，登時換了一種喜氣洋洋的語氣：“對了多多！最近你還是別回來了！”
“嘎？！”多多立刻把眼眶裏存著的眼淚縮了回去。剛感激完自家親媽，接著母親大人就翻臉不認人，這是一種怎樣悲催的生活。
母親大人完全沒感覺到多多的滿麵憂傷，接著道：“最近我和你爸參與了一個很大的投資項目，沒空管你。等我們拿了分紅你再回來，那時你就成富二代了！”
多多無比誠懇地說了一個字：“切。”
等多多掛了電話，闕君渡才波瀾不驚地開口：“想走？”
“呃……”多多當即正襟危坐，嚴肅道，“我，我就是這麼隨便一說……”
闕君渡淡淡地：“知道就好。我不管你是要急著結婚還是怎麼樣，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這裏，直到通過我家的考驗為止。”
“嗯。”多多沒有和他爭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不管之前有過什麼，幾個月之後大家互不相幹，所以何必那麼計較。
她也挺珍惜在闕君渡身邊的日子，至少當日後垂垂老矣時，可以把這段心情翻出來曬曬太陽，滿足微笑，這樣一個令人傾心的優秀男人，也曾和她，在一起過。
顏若出院後便不聲不響去了香港，她的職位由廣告部副總監暫代。因為近期的珠寶展覽由廣告部和公關部共同承擔，所以多多也沒少往樓下跑。某天上午多多正在廣告部商量事情，辦公室門口突然出現了一群人。
準確來說，是一群人簇擁著一個人。
多多看清人群中央那個人的長相後，第一感覺是自己昨晚沒睡飽，現在正處於夢遊期。
她保持著目瞪口呆的姿勢，左手慢慢的摸到旁邊Ginny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呀！你掐我幹嗎？！”Ginny“騰”地一下跳起來，怪叫道。
“……”原來她不是在做夢。
多多正尋思著該找哪邊的後門偷偷溜出去，程陌遲已然發現了她，微笑著朝她走來：“嗨，多多。”
多多僵硬地揮了揮爪子：“你……你怎麼來了？”
程陌遲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你不知道嗎？我的工作室一直和S.N有合作，這一次S.N的珠寶展，我會在這裏召開新品發布會。”
“……”這就是之前沒仔細看廣告部方案的下場，所以老天扔給她一個晴天霹靂以示懲罰。
廣告部的Linda也笑眯眯地擠過來：“多多，這就是我之前向你提過的，珠寶界的後起之秀，最年輕的華裔設計師Elroy，怎麼，你們認識？”
“……”豈止認識，簡直是不共戴天。
多多正在那裏咬牙切齒，程陌遲卻仍然耐心地微笑著：“我們是高中校友。”
“哇！”一幹同事們的熱血當即沸騰了，“真的嗎？好有緣哦！”
多多抽抽嘴角，決定保持緘默。廣告部的人是出了名的創造力強，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群人接下來會八出什麼，還是少給他們提供素材的好。
程陌遲又微微一笑：“那麼，多多，我在S.N需要一個臨時工作室，一切就由你全權負責了哦。”
多多的眼珠立刻轉了幾圈，目光鎖定廣告部副總監Kate：“Kate，我記得你們廣告部還有空餘的位置——”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Kate笑眯眯，“不過Dorothy，我記得你自己有一個獨立的辦公室，如果擠一擠的話，我想我們Elroy大概不會介意吧？”
多多斜了她一眼，吃裏扒外的家夥。
Kate衝多多促狹一笑，意思十分明顯：我們這是在給你創造機會，事成之後請吃飯，就這麼定了。
多多撇撇嘴：“我那邊太亂了，況且Elroy大概更喜歡無人打擾的環境。”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趕緊結束對話為好，“總之，我來安排。”
多多走出廣告部的大辦公室，程陌遲在她身後輕笑：“其實我不介意和你共用一間辦公室。”
可是我介意，多多默默地在心裏說。
多多從保安那裏拿了門卡，開了34層的一間小會議室：“先在這裏委屈一下吧，反正過不了多久你就走了。”門卡放在桌上，轉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