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萬裏,海天一色,一群紫褐色大雁展翅騰飛,翱翔在太平洋的海麵上,從東往西,一路沿著海水,不時仰飛,不時俯衝,再從吳淞入口,沿長江,向舊上海的十裏洋場上空飛去……
在十裏洋場有兩多,一是“小姐”多,二是車夫多,進入老上海歌舞廳的小姐,太多來自於“四馬巷’,人稱“四馬巷女人”,就像今天的人喊“東莞小姐”一樣,都知道怎麼回事,就是白天不太出門,晚上特別活躍的那類女人。
而車夫,太多來自於安徽農村的苦勞力,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車夫是來上海灘逃難謀生的北方人士,原奉軍“戰神”,兼張作霖參謀的第一虎將就是如這些逃難國民充當車夫的其中一個,他現在也成了一名靠苦力吃飯的車夫,想當年,他可是率領奉軍攻進大上海的第一將軍,那時洋妞摟過,四馬巷的女人睡過,連電影圈的當紅明星也親過,可就短短幾年,風光卻不再了,若不世道改變,他這輩子興許就這樣渾噩下去。
“九、一八”後,東北淪陷,他這個奉軍第一虎將也虎落平陽,麵對山河破碎,他的愛國心倍增,但世道黑暗,即使飽含愛國心也一蹶不振,整天渾渾噩噩,平日裏隻要拉夠一日三餐的飯錢,便把黃包車往河岸上一靠睡大覺了。
今天碧空萬裏,海天一色,此時他正躺在黃包車上,蓋著太陽帽睡得天昏地暗。
這時,一個剛拉完一名穿著花裏胡哨進入歌舞廳小姐的小夥子,見他躺在黃包車上睡大覺,便拉著黃包車來到他的車旁放下,再輕輕推推他,說:“大哥,你又睡了嗎?這麼好的天氣,不多拉幾趟呀?”
“不睡,咋滴?”他的說話聲,一聽就是東北口音,他原來還沒睡著,但懶散地回了句,然後側轉身又繼續入睡,“別吵吵,你掙你的,我掙我的。”
“再拉幾趟呀,搞不好過幾天就沒得拉了?”小夥子憂慮,像是聽到什麼不吉的傳言。
“關我屁事,沒拉更好,老子早就拉膩了。”
小夥子笑笑,由於一口齙牙,笑起來讓人感到既惡心又猥瑣,他拿出口袋裏的零錢數了數,然後很滿足地把錢塞回口袋裏,再小心翼翼地拍拍口袋,深怕弄丟了似的。
“額,我們這麼拉下去,啥時候是個頭呀?”爾後,小夥子仰望蒼穹,充滿惆悵。
“死了就到頭了,你想錢多,你就再去掙點,少煩我。”睡覺的他說話很衝,聽說去一肚子火氣,“滾一邊去,瞎吵吵啥呀?”
“額,那我再去拉幾趟,晚上我們喝幾杯,你睡吧。”
小夥子討個沒趣,拉起黃包車準備到其他地方去轉悠,可剛沒走出幾步,前麵不遠處忽而落下一顆炮彈瞬間爆炸,“轟”一聲巨響,大馬路被炸出一個大坑。
“啊!”小夥子頓時傻了眼,愣在原地直視前方的大坑,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嗚嗚嗚,轟,哢嚓……”緊接著一係列炮炸的聲接連響起,小夥子前麵不遠處的街邊攤檔和路上的行人接連被炮彈炸飛,大街兩旁的高樓大廈相繼被炸塌……
“我靠,真打起來了啊。”小夥子似乎從夢中驚醒,早聽人說日本人要打進來了,現在果然,他把黃包車一扔,趕緊調頭就跑,路過那個睡覺的人麵前時,竄過去一把拉起他,“大哥,你還睡啊?打仗了。”
“慌什麼?”他毫無懼色,拿起蓋在臉上的太陽帽慵懶地打個嗬欠,爾後伸個懶腰,然後才正眼看前邊接連爆炸的大場麵,突然精神隨之煥發,“哈哈,老子終於熬到頭了。”
“你說什麼?”小夥子看他突然像換了個人很是詫異,甚感奇怪,疑惑地是不是被炮彈炸傻了, “大哥,你沒發燒吧?”
“切!”他不屑地瞥小夥子一眼,隨手把太陽帽往江邊一扔,下車後,像個軍人好好地正了正自己身上破舊的穿著,再目光如炬地望向前方的形勢,在看前麵形勢時隨意問問小夥子,“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黃誌軍。”小夥子被他冷峻和威嚴的神色忽然唬住了一般,如實地向他回答自己的名號,“大哥,你真是大人多忘事啊?我們不熟嗎?”
“哦,不錯的名字。”他轉身上下打量小夥子一眼,看他長得一副好身板,為之目笑著點點頭,“我記得你,我們好像喝過幾頓酒?對吧?”
“啊喲,你還記得呀?”黃誌軍為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汗顏,心想什麼喝過幾頓酒啊,那是喝過N次酒好不好?而且每次酒錢都還是我付的,“他媽的,哪來的大尾巴狼?裝蒜裝到我頭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