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三年,會龍關,冰雪消融之際。

北地初春寒風凜冽,然而會龍關外一座山莊卻溫暖如春,莊子裏溫泉地龍景色怡人,不時有鶯聲燕語從溫泉湖上的亭子裏傳出。

“不行啊!夫人,您不能過去!”

“少爺吩咐過,誰也不能進去的!”

“夫人……”

“夫人……”

一陣急促的環佩玎璫之聲打斷紛亂的叫聲,來人一襲曳地長裙,腳步不停。

明明夫人看著是個弱女子,為何走得如此之快……家丁下人一個不留神就被女子拋在身後,忙不迭地追上去,要是被少爺發現他們沒能攔得住人,那可是會遭殃的啊!

此時,湖心亭中。

一名青衣男子正左擁右抱,身邊俱是貌美女子,他就著姬妾的纖纖玉手飲下一杯酒水,俊美的臉上呈現熏熏然的醉態。

聽見一串腳步聲越來越近,男子皺了皺眉,麵色不虞:“是誰?我不是說過誰都不能進來的嗎?家丁呢,把這沒眼色的人拉下去,亂棍打死得了!”

“夫君莫不是連我也要亂棍打死?”

來人伸手一把扯下亭前擋風的幕簾,露出一張柳葉眉芙蓉麵的清秀麵龐,隻是與男子身邊的鶯鶯燕燕不同,這名女子麵容雖秀麗,眉眼間的英氣卻讓她有種不怒自威的儀態。

“你……阿、阿卿,你怎麼會來此?你不是出了會龍關嗎……”男子受驚不小,雙目圓睜,又驚又駭地看著麵前的女子,甚至失手打翻了麵前的酒杯。

酒水撒了一地,被他推開的溫香軟玉各個驚得花容失色,紛紛尖叫起來。

“鄭敬安!我父顧氏為兵馬大元帥,當初你興國公府為拉攏兵權,求娶我時是如何允諾我父的?”顧卿怒目而視,氣得胸口起伏,雙目赤紅,“你說從此以後會敬我愛我,身邊不留一個姬妾!如今你到邊關之後便故態複萌,你在此地尋歡作樂之時,我還領著你的將士為你打下邊關三城!我真是眼瞎了才會看上你!”

“鄭敬安,你是個孬種,懦夫!”

“夠了!”鄭敬安醉醺醺地扶著桌椅站起,酒壯慫人膽,他怒氣衝衝地看向女子,指著罵道,“你個粗鄙婦人,從不知道什麼叫做三從四德!夫君我納個妾怎麼了,你生不出兒子來,難道我就不能找別的女人生?娘親說得沒錯,你這個女人狠毒霸道,合該被休!大丈夫何患無妻,我要寫休書,休了你!”

顧卿被氣笑了:“我不能生?年前我是如何小產的,你不記得了嗎?!你身為會龍關校尉,胡人叩關卻不知出兵,隻會躲在溫柔鄉裏醉生夢死!若不是我拚死守住城池,你如今哪裏還能風流快活,早就成了胡族的階下囚!”

鄭敬安猛地推翻桌子,撒落一地瓜果點心,滿地狼藉:“夠了!別說了!人呢,都死了嗎,把這個瘋婦人給我轟出去,轟出去啊!!”

顧卿放聲大笑,笑聲中透著一絲狠戾:“我看誰敢?!”

她扯下外身長裙,露出一身北地女子騎射的獵裝,柳眉倒豎,一步一步走向鄭敬安:“我就看看你有多能耐,有多厲害。你不是要寫休書嗎,寫啊,我就在這裏看著!”

她從地上撿起鄭敬安作畫時的紙筆,正麵那幅放浪形骸的欲女圖令她陣陣作嘔,她翻過背麵,一掌拍在男子麵前:“寫啊,你寫啊!”

“我……我怕了你不成,寫就寫!”鄭敬安顫抖著抓過紙和筆,對上那雙被怒火淬煉得猶如修羅般可怖的眼睛,兩手發抖,兩股戰戰。

“你真沒用,鄭敬安。”顧卿看著他,眼中突然濕潤,溫柔道,“便是你這封休書寫了,也沒人會理會的。”

“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鄭敬安既茫然又還害怕地抬起頭,多年來他對自己的發妻多有不滿,卻也對她有所了解。

他不怕顧卿對他怒火相向,卻怕她溫柔說話時的模樣。

她的聲音越是輕柔動聽,笑容越是甜蜜,就越令他心驚膽戰,因為鄭敬安知道後麵一定還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在等著他!

對上那雙漆黑眼眸,鄭敬安酒都醒了大半,心中俱是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