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圍子的戰鬥打得最激烈的時候,孟占山正在二道崗子跟自己的政委發牢騷呢。
孟占山人高馬大,臉上棱角分明,兩道利劍般的濃眉下,一雙鷹眼精光四射,渾身上下鐵打銅鑄般的結實。
此次補充營被安排成了打援部隊,而且放在了最不可能的黑水河方向,孟占山對此極為不滿,此刻正罵罵咧咧的踱來踱去,急的像頭困獸。
老二團自進入華北以來,一連打了六仗,可都是一二三營打的,補充營成了“擔架隊”,一直在忙著輸送彈藥和運送傷員。期間也打過兩仗,可都是配合兄弟部隊牽製或迷惑敵人,用孟占山的話來就是——淨他娘的跑龍套了。
為此,孟占山一直技癢,總想著實實在在的跟敵人幹上一場。
對他孟占山來,就沒有比打仗更過癮的事了,胡吃海塞比不上,穿青掛皂比不上,就連當新郎入洞房也比不上。他十六歲當兵,早已身經百戰,多少次大難不死,已經賺了又賺,老爺待他不薄了,他還能奢望什麼呢?戰場就是他的樂土,槍炮就是他的玩具,連身上的傷疤都成了他的軍功章。
聽要打土圍子,孟占山興奮的跟打了雞血似的,眼巴巴的等著團長分派任務。這種大仗,幾個月也輪不上一回,他琢磨著,都跑了六回龍套了,這回總該給次主角了吧,誰知一番布置下來,又被安排了個打醬油的角色,弄得他差點沒摟住火。
團長把主攻給了三營和特務連,對於三個可能來援的方向(靈廟方向、馬店方向和黑水河方向),他考慮距離較近的靈廟和馬店方向可能性較大,因此采取了“立足一二,兼冠三”的方針,讓一營、二營“立足一二”,讓補充營“兼冠三”,弄的孟占山鬱悶無比。
沒辦法,誰讓自己是補充營呢?又是戴罪之身,就算受點委屈,也得忍著。於是孟占山咬了半的牙花子,一直忍著沒吭聲。
到了二道崗子,孟占山一聲令下,部隊連夜開挖,先挖了戰壕和隱蔽所,又在公路上搞破壞,把路麵弄了個千瘡百孔。為了增加效果,還在關鍵部位埋了十幾顆地雷,等一切準備就緒,表針已經指向了淩晨五點。
孟占山不放心,又拉著羅教導員到各個位置轉了一圈,看看沒有紕漏,這才回到了掩蔽所,背靠陰冷的土牆坐了下來。
已是秋末冬初了,凜冽的北風在暗夜裏刮得“嗚嗚”作響,跟鬼哭狼嚎似的。
孟占山感覺眼皮有點沉,就把身子往下順了順,枕著一塊石頭閉上了眼睛。可要命的是,他的心裏就跟貓抓似的,火燒火燎的,怎麼也睡不著。於是沒過多久,就一咕嚕又爬了起來,開始在隱蔽所裏踱來踱去。
此刻的孟占山,心裏就像個鍾擺,一會兒擺向土圍子,一會兒又擺向靈廟和馬店,就是沒停留在腳下的一畝三分地。
教導員羅卓英正咂吧著一根幹辣椒,他個子不高,身子骨單薄,此刻正被辣得麵紅耳赤、齜牙咧嘴的。
“嘶……真辣!唉!我老孟,你他娘的就不能坐一會兒,我看著眼暈。”
“我他娘的坐得住嘛我,這土圍子都打了快半時了,可咱這邊還是不見一兵一卒,也沒有團部的撤退命令,這不急死人嘛?”
“嘶……我老孟,你還別,你這土法還真靈,我他娘的現在渾身發熱,連汗都出來了。”
孟占山立馬換了副笑臉,衝著羅卓英拋去一個媚眼:“唉呦!我的大教導員,瞧你這眼淚汪汪的樣,知道的認識你是教導員,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媳婦呢。”
“去你娘的!老子就是著了你的道,嘶……這玩意真辣,一進嘴裏就跟冒了煙似的,嗆得人直流淚。嘶……他娘的,那股子辣勁都鑽到骨子裏去了,老子現在渾身燥熱,都能噴出火來!”
羅卓英著,照著孟占山就是一拳。倆人是大別山的老鄉,在紅軍時期就認識,熟的能合穿一條褲子。
“你子知足吧,當年爬夾金山,特別冷,雖是喝了辣子水,可爬到一半時咱還是扛不住了,要不是老班長塞給咱一根幹辣椒,咱早凍死在山上了……哎?他娘的!不對呀?怎麼著著就讓你子給帶偏了。你快,團裏為什麼還不通知咱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