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深冬,法國戴高樂機場。
機場外大雪扯絮般紛紛揚揚,整個世界一片白茫茫,萬籟俱靜。
機場的候機大廳裏坐滿了來自世界各地不同膚色的人們,表情各異,無非都是怨懟著這突如其來的鵝毛大雪擾亂了他們原定的行程,整個世界白得單調,讓人生厭。
這時一個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的女孩匆匆走進候機大廳,帶進一陣寒風,引得眾人側目:
女孩纖瘦小巧,頭發隨意的披在肩上,額前的劉海被清冷的寒風吹亂露出光潔的額頭,襯得整張臉隻有巴掌大,而且整張臉很是蒼白,近乎病態的蒼白孱弱。鼻頭和耳朵凍得通紅,一雙眼睛像是剛剛哭過此時亦是通紅的,像隻迷路了的小兔子。
更引人注目的是女孩的肩頭還有點清雪,發梢也是濕噠噠的朝下滴著水。
這樣的場景就像是一部愛情三流片來機場取景一樣——要是沒有發生接下去發生的事情。
女孩沒有因為大家不約而同的注目禮而停下腳步,在偌大的候機大廳裏東張西望,好像在找人,眼神裏滿是焦急和不甘,倔強溢滿了雙眼。
終於越過人山人海,她看見了江風一個人坐在最角落的地方,靜靜的看著落地窗外的漫天飄雪,身旁是特助周密站得筆直。
依然是最最普通不過的襯衫西褲,卻總能在一瞬間成為她眼中最最耀眼的存在。
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像是一個落水者在黑暗的水裏終於抓到了一株水草,卻在握住它的一瞬間發現孱弱的水草對於她的生命根本無濟於事。
像是終於找到了依托,原本因為長期沒有下床走動導致的腳步發軟一瞬間注入了力量,她卻愣怔著不敢往前一步。
退後一步是不甘,往前一步便是虛無和絕境。
“呂星辰,我們結束了。”耳邊回響起三天前江風站在她的病床前清冷的聲音。
“不要,我不要我們分開,相信我等我好了我們就走,讓他們都找不到我們。”她控製不住決堤的哭腔,急吼吼的語無倫次。
“夠了!呂星辰,我現在最討厭的人就是你和你那自以為是的爸爸!我希望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你們!”江風看著淚眼滂沱的呂星辰,心裏也是百爪撓心,忍著自己不上前抱住女孩,說著已經打了無數次腹稿的台詞,連眼睛也配合的變得猩紅。
呂星辰聽到最後一句話,魔怔似的抬起頭,眼神空洞的再也不似從前那個活蹦亂跳的小姑娘。
“江風,這一輩子你是最沒有資格說我爸爸的人了!”
男人身體一頓,“對啊,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一輩子汲汲營營,一輩子拚命往上爬,所以這一輩子都得不到自己最想得到的。”
你最想得到又是什麼?呂星辰冷冷的看著江風,是城一集團最大份額的股份?是自己母親的真正死因?還是身為一個庶子地位的卑微與自己難以匹配的勃勃野心。
還是我?
呂星辰不敢接著往下想,她害怕自己都會嘲笑自己今天為什麼要到這來,為什麼在一切都要塵埃落定的時候,她還要再破釜沉舟。
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朝著江風的背影走去,她惶惶的想,這樣的關頭,哪怕是一句道別一個再見她都要努力說出口······因為這次不說,或許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愛情的最後,都是飛蛾撲火的偏執。
“江風。”還有幾步距離,呂星辰小心的開口,聲音沙啞顫抖。
江風轉身,看見了這般狼藉模樣的呂星辰,眼底的心疼轉瞬即逝。
“呂大小姐。”他斜斜的倚靠在沙發上,語氣慵懶,長腿堆疊。
“我,我就想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察覺到稱呼的變化,她訥訥的開口,腿腳又是一陣發軟。
“如果你是想問我到底有沒有愛過你,”江風眼裏充滿了戲謔,仿佛猜定了女孩的問題,肯定是這個。
呂星辰眼裏一下子充滿了光芒,又再次舔了舔嘴角,似乎嚐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從未。”
像是得了絕症的患者在彌留之際依然執迷不悟直到死神宣判,她眼中的那點微茫的神采終究熄滅。
像是靈魂從身體中被抽離,她一點一點失去重心,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消失,一點一點往後靠,最後蹲到地上,呼吸變得不暢。
明明自己是知道答案的,卻還是願意逃過保鏢的重重看守,穿著單薄的病號服跨過大半個南城,聽到的卻是他客氣疏離的稱呼和陌生陰冷的語氣,她這樣一頓折騰或許隻是為了讓自己死心,淚眼滂沱間,她絕望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