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冬的一個夜晚,晉東南太行山麓。
朔風卷起雪花飛舞翻滾,最後又落在樹葉上,樹枝上。越積越厚的雪層壓得樹冠垂肩斜背,沒精打彩,“哢哢”作響。
八路軍直屬特務團在密林裏急行軍,腳步匆匆,步履艱難,雪地發出“吱吱”的聲音,幾隻被驚飛的夜鳥,撲騰著盤旋而去,“嘎嘎”的叫聲悠悠地在森林中蕩來蕩去。
團長歐德海眉毛和胡茬上已經結起了霜雪,棉帽和棉衣也是一層白雪,一米八六的個子恍然是一尊高大威猛的雪人,在隊列外指揮著部隊。
歐德海指著兩個拉開了距離的戰士,厲聲喊道:“你們兩個,快,跟上!跟上!”
山邊轉角處,大個子戰士劉大成扛著機槍正轉過突出的岩石,誰知槍管被岩石一碰,身子一斜,左腳一滑,就要往山崖摔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強壯的大手一把拽住大個子的胳膊,歐團長!劉大成張著的嘴一下合不攏來。
歐德海又怒又疼對著劉大成吼道:“熊樣!別人都不摔,就你摔。快,跟上!”劉大成連連點頭,把機槍換了個肩,追了上去。
一個戰士向著歐德海跑來,他是團長的通訊員餘忠,他邊跑邊喊:“團長,團長!”
歐德海:“喊什麼喊,老子在這兒!”
餘忠看起來十六七歲,中等個,一臉憨厚老實,兩隻睜得大大的眼睛直瞪著歐德海,像個和牛一樣本分的放牛娃,哪像個機靈的通訊員,可歐德海就喜歡這種人,拿他的話來說,“眼睛滴溜溜的轉,那腸子也花花的轉,不好管”。餘忠給歐德海敬個禮:“報告團長,前邊兩裏路就是蘑菇坪啦!”
歐德海:“嗯,通知一營長,二營長,十五分鍾後,連以上幹部到蘑菇坪開戰前會!”
餘忠舉手敬禮,大聲喊道:“是!”一溜小跑向隊列後方跑去。
蘑菇坪是山穀中一塊方圓十幾丈的平地,中間一大一小兩個巨石摞在一起,兩丈多高,維妙維俏一個大石蘑菇。十來個八路軍幹部圍在歐德海周圍,歐德海用手點著數:“一,二,三四......。
歐德海:“還差一個,一營長呢?”
一營長和餘忠正好趕過來,氣喘籲籲。
一營長拉長喉嚨:“到——!”
歐德海:“屌樣,坐下,坐下!好,人到齊了。同誌們,現在召開戰前會,老規矩,就兩分鍾。”
歐德海清清喉嚨:“我們今天打伏擊,小鬼子是一個運輸中隊,六輛卡車,另有一個步兵小隊護送,也就百來十號人,卡車裏裝的武器彈藥夠裝備我們一個團了!”
眾人壓不住興奮,七嘴八舌。
一營長搓著手:“老子今天要大發了。”
二營長揮著拳頭:“好一塊大肥肉,打大牙祭啦!”
歐德海雙手連連往下壓:“安靜安靜,別高興得太早,今天我們兩個營,四百人吃它小鬼子一百人,為啥?集中兵力打殲滅戰,我們是人多槍少,別無他法,隻有拚氣勢,拚精神,拚勇敢!一營長,你們的裝備?”
一營長:“一百八十人,一百零七條槍,每條槍子彈十五發,機槍五挺,子彈兩百發,其餘的是長矛大刀。哦,每人還有兩顆手榴彈。”
歐德海:“二營長。”
二營長:“比一營多十二條槍,其他差不多。”
歐德海咬著牙,抬起頭朝天空望了望,一揮手:“好,我命令,戰鬥就打五分鍾,不準保留,槍支彈藥手榴彈全用上,把鬼子一下打懵!聽到衝鋒號就打肉搏,全力牽製敵人。”
人們中嘰嘰喳喳,似乎有些不太理解。
歐德海:“我們四五個人個拚他一個人,老子不信拿不下這幾車槍支!有沒有信心?”
眾人一下來了精神:“有!”
歐德海:“伏擊戰,第一是速戰速決。第二是什麼?”
一營長:“打不下就撤!”
歐德孩:“對,不要戀戰!對了,一班留下五顆手榴彈!好,各就各位,散會!”
黎明還未到來,略略泛白的地平線,從山坡上隱約看得見山下的一條不太寬的公路。
特務團一營。二營按部署到達了公路兩側的山坡,二營在左,歐德海和一營在右。到達位置的戰士們立即構築工事,挖雪的,壘石塊的,有的在架槍,有的擦著大刀、長茅,一雙雙放光的眼睛盯著公路的遠方。
工事裏,手握紅纓槍的戰士孫侯仕用胳膊捅捅班長孫剛。
孫侯仕長得瘦骨伶仃,塌鼻拱嘴,綽號自然很切貼,一營大名鼎鼎的“孫猴子”。孫猴子人精靈,鬼點子多,但參加八路軍才一年多,還是個“紅纓槍”:“二叔,這一仗打了,我就該發支槍了。”
孫剛:“孫猴子,跟你說過好多次了,在部隊不要喊我二叔。”孫剛近三十歲,壯實高大的個子,國字臉上一臉滄桑,從井岡山的紅小鬼到如今的“紅軍老班長”,進步不大,就是他不識字,死腦筋,還時不時地頂撞領導。在長征中,背著一個犧牲的戰友一整天,不忍掩埋,還和訓斥他的連長動起手來,差點把連長推到雪山斷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