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當空,撕拉一聲扯開了灰黑的天幕,空氣中彌散的不尋常的煩悶與緊張。鳴雷滾滾,雨滴一股腦兒灌進張口呼吸的土地裏,頃刻泥濘。
一行六七人的馬隊跋涉在雨中,為首一人從馬上躍下,安撫地拍了拍馬兒被雨打濕的鬃毛。
“將軍,車轍的痕跡就到這裏,馬車被棄在不遠處。”
時誦摘下黑色鬥篷的帽兜,露出一張刀削斧鑿的臉。直眉入鬢,鷹目深邃,一張而立之年的臉,神色裏帶點陰霾。
聽了斥候的報告,時誦目及遠處,被棄的馬車依稀可見輪廓。時誦的聲音不帶什麼感情,“方圓兩公裏內搜,帶著那些個孩子他們跑不遠。”
“是。”
豆大的雨珠劈裏啪啦的打下,順著時誦古銅色肌膚的紋路一路隱進衣服裏。時誦沒有再戴起兜帽,重新躍上馬等消息。
昏雨涼,西風凜。男人腰板筆直端坐馬上石雕一般頂天立地與背景渾然一體。
先到的是州府的人。府尹點頭哈腰的恭請時將軍,洋洋灑灑說了一通表示會立刻將人口販子逮捕歸案。
時誦心裏明白這是治標不治本。若不是自己碰巧遇見這路專倒小兒的人口販子,州府的人更願意裝聾裝瞎省了自己氣力。麵無表情地聽完,給回來複命的下屬一個指示。
“把人都帶過來交給這位大人。”
“時某多謝大人盛情,隻是公務在身,不多叨擾了,告辭。”
時誦掃了眼不遠處被官兵引過來的十幾個小孩子,大多懵懂不大知事,舟車勞頓,有幾個半合著眼皮,小手掩著嘴,儼然太累了。
本是本能的掃視一圈,時誦微愣,目光凝固在一處。
那個孩子個子不太高,約摸是六七歲的樣子,身上衣裳已經看不出顏色,頭發亂糟糟地纏在一起。渾身盡是油垢髒汙,低著頭,腰卻板的筆直。站在一幫抖得篩子似吵吵鬧鬧的小孩子中間,安靜的出奇。
小孩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觀察他,微微抬起頭警惕的看了一眼。
兩雙眼眸視線交融的一刹,時誦瞳孔微縮,兩道劍眉不自覺地擰成一道“川”。
炸雷翻天吞暗鋒,天粘連雲,不見帝京,一晃兒十數載。
……
新亭風涼,樹影婆娑。
千裏良駒還未來得及褪下馬鞍便口吐白沫轟然倒地,滾滾塵煙漫散。
炸雷滾落,電光斜劈,剪影窗邊少年一抹側顏。
神情難辨,不過一霎,盡是芳華。
時玖捏著信紙,一字一字去辨認紙上墨跡,每個字都好像認得,卻又拚不出它本來意思。
待他循複幾次,依舊不敢相信信上所言。
北祝設萬軍埋伏……
驃騎將軍陷陣……
死生不明……
教他如何敢相信。
時玖打開窗子,潮涼的空氣爭先恐後地鑽進屋子,激的他瑩潤肌膚上泛起一層薄薄的疙瘩,腦子卻愈發昏沉,無論如何提不起精神思索下一步行動。
朝堂,軍營,天子,眾臣,將士,時玖都顧不得了。腦子裏每一處角落都密密麻麻的鋪了一個人。
商瞿……
時玖推開被子幾步出了房門。外衣孤零零地搭在床頭,給夜色映的慘淡。
時玖推開被子幾步出了房門。外衣孤零零地搭在床頭,給夜色映的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