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回憶錄(1 / 2)

“夫人,你這扇子上有血。”

——白日裏夢鏡裏麵那個白衣女子的話驀然響起在耳邊。

那一日,她托言去買紫竹補扇骨,實則是想去看看秦家未來長房的媳婦兒是如何的女子,然而那個白衣少女的眼睛卻從一開始就讓她心驚肉跳,冷漠得仿佛看穿了一切,在她買了那盤紫竹說回去修補扇骨時,那個白衣少女忽然在花架那邊伸過手指,輕輕在顧客手中拿著的扇麵上一抹,翻轉手腕,柔白如雪的手指竟然有一點殷紅!

她驚得渾身一震,手中的紫竹扇“啪”的一聲掉落地麵,絲絹的扇麵上,是黃山穀的真跡《桃花仙人圖》,一片紅雲彌漫,然而,那分明是桃花,怎麼會是血呢?怎麼……怎麼會還有血呢?

都已經十多年過去了,就算是地底的白骨也該化了灰吧?……怎麼竟然還有血呢?

“樓蘭……就是這樣的啊?”站在屋簷下,看著外麵臉麵的煙雲細雨,一臉的風塵,這一路上的奔波,讓灰衣大漢感到十分勞累與困頓,忍不住就有些感慨的呢喃了一句。話音未落定,一陣風夾著細雨就從簷外撲了過來,雖然隻是細如牛毛的蒙蒙絲雨,撲在臉上,卻讓長條大漢抽了抽鼻子,陡然爆出了一個噴嚏。

“他娘的,這毛毛雨可真黏糊——還不如關外白毛風來得幹脆些。”立春早過了,灰衣漢子卻還穿著一件破了好幾處的羊皮襖子,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盯著下個不停的細雨,壓著嗓子就又狠狠的罵了一句。

罵了這一句,忽然想起什麼來,大漢連忙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安的跺著腳,眼睛再度盯著青石板街道的盡頭——準該沒錯的,他早上來的時候自己就已經問過鎮上的人,這裏就是劉虎的老家。

自己天剛亮到了這樓蘭城裏,就找到了地兒過來敲門,卻不見有人答應,在屋簷下等了大半天,遇上鄰居走過,他賠著小心問了一下,才知道自從劉虎犯了案充軍鳳雛城後,留下渾家三娘靠賣花為生——想來她是一早出去還未回來。

“阿嚏——”風一緊,吹到屋簷下來,灰衣漢子就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更為不耐地雙腳交替著跺地,袖著手,看著石板卷的盡頭,眼睛裏急切的神情越來越盛。

三娘……燕三娘。大漢心裏念著這個名字,困頓不堪的臉上也漸漸流露出一絲異樣,鷹眼一眼銳利的眼力也透出一點熱力,急切盯著石板街的盡頭。

該是怎樣的女子?真的如同劉虎那小子說的那樣天上無對,地下無雙?

“哎哎……鳳雛李,你……你不知道……我女人可是個美人兒……她是樓蘭城的人兒呐!那裏……那裏……出過兩個貴妃……”風雪裏,大頭劉虎的頭上落滿了雪花,乍一看上去活像個大雪球,然而從他那凍得發紫的嘴唇裏,斷續喘著氣吐出的句子卻是極其誘、惑——特別是誘、惑著這些流放鳳雛城已有數年未見過女人的犯人,“咳咳……我打賭,兩個貴妃娘娘加起來……咳咳,都沒有三娘美……她,她那個水靈……掐一下……嘿嘿。”

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著劉虎來著……劉虎因為犯了窩藏罪被人告發,發配到了鳳雛城已經有八年了,算是老人了。八年來,每個剛過來的苦役都會聽他喋喋不休的說起家裏那仙女般的女人,大夥兒眼裏無不流露出豔羨的光。

“她的眼是桃花眼,眉毛和柳葉一樣……身段玲瓏得……嘖嘖,那小腰兒,一隻手就可以圍得過來。說話聲音懦懦的,好聽,聽得人都要化了。”

冰雪裏的北國,啃著發黑的窩窩頭燒著嗆人的馬糞時候,才劉虎的描述裏,那些因為長年苦役而麻木僵死的眼睛裏重新閃亮了起來,想象著那個煙雨空蒙的樓蘭,那個桃花含笑,柳葉拂水的地方,緩緩走來的是如何美麗水靈的女人,圍著火堆的那一雙雙眼睛裏,都閃爍著渴慕而燃燒的光,在稻草堆裏反複輾轉難以入眠。

劉虎那小子,人猥瑣家世也貧寒,小眼睛裏總是一副色迷迷的樣子——怎麼就能娶到這麼一個好老婆呢?他從鳳雛城往南走的這一路上,灰衣漢子就一直在不停地想這個問題,一直想到了樓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