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問鼎大廈出來的時候,外麵開始下起了暴雨。
天空裏像是打開了無形的水閘,成千上萬噸的雨水從漆黑的夜空裏傾泄而下,耳際隻剩下不絕的嘩啦聲。
常星留站在大廈的門口,頭頂是突出的玻璃棧橋,擋住了天空中傾盆的雨水。
夜深了,大廈對麵的廣場點亮起一排毫無溫度的蒼白路燈,廣場最中間是一座鍾樓,三四層樓的高度。機械的時針分針緩慢地移動著,微小的燈泡圍繞著時鍾保持著照明,像是給鍾表圍上了一圈毛毛的絨邊。
對著廣場的方向還能看見大半個城市的輪廓,遠處的樓房鱗次櫛比,在深夜裏保持著漆黑安靜的狀態,像是深海裏的珊瑚群,唯有他身後的這座城市最高樓,像大海裏的燈塔,閃爍著唯一的光亮。
保安老劉在大廳的崗亭後麵時不時會伸出頭看一眼站在門口的年輕人,他隻是探頭確認下這個人走了沒有,十幾分鍾前那個人就站在那裏了,倒不算舉止怪異。但深更半夜的,一個人站在大廈門口這麼久,難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常星留點亮了手機屏幕,匆匆看了一眼時間又熄滅了。他轉過身走進大廳,在拐角處的自動販賣機裏買了一瓶百威啤酒。
因為是辦公用的大樓,供應的啤酒種類實在有限,他隻能買到這一瓶度數還算高的罐裝啤酒。
手裏握著表麵泛著冰汽的易拉罐又重新回到門口,呲啦一聲拉開了拉環。伴隨著咕嚕咕嚕的清晰的吞咽聲,常星留一口氣把300ml的啤酒喝了精光,白色的啤酒花泡沫沾在他的嘴邊和下巴上。
他一手擦去,把易拉罐丟在地上,用腳踩扁,回頭丟進了門口的垃圾回收箱裏。
動作行雲流水,流暢自如。
保安在裏麵看得莫名其妙,那個人根本不像是在喝酒,他的動作不同於牛飲和豪飲,那儼然是一名剛剛穿過沙漠幾天沒有喝過水的人才有的樣子,他喝酒的模樣簡單來說就是渴了,非常地渴。
本來站在門口半天就已經很奇怪了,這喝酒的動作讓保安更為詫異,最終他還是忍不住了,把塑膠棒戴在腰間,推開門準備去問個清楚。
這個時候,大廳裏傳來一陣清晰“叮”的聲響,保安扭頭去看。
鑲嵌著金邊的電梯顯示屏停在了數字“1”上,有人坐電梯來到了大廳。
如鏡麵般光滑的電梯門緩緩打開,裏麵湧出來一堆歡快的麵容,他們有說有笑,動作大開大合,裏麵的人追著先出來的人,在大廳裏玩上了你追我趕的遊戲。
保安把腰間的塑膠棒按下了,換上滿麵笑容地對那群人說:“哎喲,你們可算出來了,每次下班就你們最晚,害得我也要無償陪著你們加班。”
為首的女人把精致的包包甩到肩後,有一種不良學生甩書包的瀟灑感覺,隻不過她手中的包價值可能比學生一年的學費都貴。她笑起來,聲音嬌柔:“不好意思嘛,劉叔,我們無良老板天天讓我們加班到深夜,我們也不想啊,要罵你罵我們老板去嘛。”
“我哪敢啊,我一個看大門的。好了好了,趕緊回去吧,大晚上的,回去路上小心點。”保安揮揮手。
“好咧!”那女人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把手指豎在唇間:“您可千萬別把我剛才的話說給老板聽啊,我要被扣工資的!”
“不會不會!你劉叔我嘴嚴著呢!”保安再次揮手。
一群背著挎著精美包包,踩著鋒利的高跟鞋,麵容粉飾精致的女孩從大廳裏出來,和站在門口的常星留擦肩而過。女孩們瞥了一眼常星留,沒有說什麼。
畢竟常星留長著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樣子,女孩們對這樣的男人,連開口說一句話的欲望的沒有。
“哎呀!下雨了!”女人驚叫了一聲,轉頭又看到一輛炫酷的保時捷跑車無聲地滑入雨幕,停在大門前。車窗搖下,一副精致又混著成熟氣息的臉出現在駕駛座,他把手搭在窗邊:“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去!”
“哇塞,老板就是貼心呢!”女人嬉笑著往前跑,也不打傘,舉著包包就往雨幕裏鑽,一路跑進保時捷的車座裏。
像是一群瘋子。
車輛啟動,駛入無邊的夜色之中。
常星留默默地側開身,回過頭看見保安把大廈的大門關閉,他聽見電子鎖彈出的“哢嗒”聲,保安正準備把鐵閘門也一並落下,目光也正對上了常星留。
他從玻璃門的縫隙中擠出來一句話:“你怎麼還不回去?”
常星留說:“我在等人。”
保安看了他一眼,輕聲嘟囔了幾句,把鐵閘門重重地砸下。
常星留點亮了手機,深夜0點15分,坐擁問鼎大廈的最後一群人,離開了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