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之戰是拓跋紹軍旅生涯中的第一戰,或許也可能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戰役吧。對於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將領來說,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征戰疆場便要獨當一麵,其實根本談不上心裏有多自豪和富有成就感,相反,這如同一次人生大考,考驗的是他在戰場的殘酷環境下能否臨危不亂處變不驚鎮定自若,更考驗他率領一支僅有不到兩百人的隊伍能否在戰場上生存下來的能力和意誌。
這一戰,薊州百姓稱為百人破胡,參與此戰的將士稱之為決死戰。但更多的人還是叫薊州戰。從周國以往的邊境態勢看,這是一場普通的邊境戰爭,隻是規模稍大一些,但從後世的眼光回頭審視,就是這場看似普通的邊境戰爭,竟成為日後左右天下格局的重要支點,或者說,以此戰為分水嶺,天下變了。
薊州一戰,是草原新晉霸主的立威之戰,也是剛剛統一了柔然所有部族的大檀可汗的第一次南征。這一次南征,一向不拘常理用兵的大檀選擇兵分南北兩路進攻,北路大軍由可汗大檀親自率領,兵力足有三萬人,南路軍由坨坨部等一些小部族組成,統兵的是坨坨部的首領阿勿嘀休哥和其他部族首領,兵力不足一萬人。出征之前,大檀信心滿滿,一定要搶奪足夠的糧食財寶。而且大檀選擇進攻的時機也與以往不同,並沒有選擇秋天馬匹上了秋膘之後再南下進攻,而是選擇曆來草原騎兵很少南下的夏季進攻,並且在進攻前向薊州派出了大量的細作間諜,這一切的準備,不僅要知己知彼,更要打大周邊軍薊州尉一個措手不及。
但人算之上還有人算,智謀之外更有奇謀。大檀的進攻計劃還是被駐防薊州的周軍得知。農曆八月十九,也就是大檀從本部王城出兵後的七天後,薊州尉都督汪攀便已從內線傳回的情報中得知了柔然大軍的動向,遂親自率領一萬五千人的薊州尉主力大軍秘密出發,直奔薊州東北方的老羊坡而去,汪攀的戰略意圖,就是以老羊坡為中心布設伏兵,待柔然北路大軍行至此處,汪攀便率軍突然殺出一舉將其擊潰,之後薊州尉主力立刻回師從側後突襲包抄柔然人的南路軍,進而將柔然南路軍擊潰。
為了保證在擊潰北路敵軍之前,南路敵軍不會先行打到薊州城下,並且不能讓南路敵人有機會馳援北路敵人,拓跋紹奉命率領一支不足兩百人的隊伍,在南路敵軍的進兵路線上實施襲擾,盡可能的遲滯柔然南路大軍的進軍速度。
汪攀也算是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大場麵見過無數,但這次之所以設定如此戰法,其實完全是出於無奈之舉,從雙方的兵力對比看,柔然人接近四萬人的兵力較薊州尉的兵力多出一倍不止。敵眾我寡實力懸殊,又是麵對機動性和戰力都極強的草原騎兵,加之薊州尉已經多年未有大的戰事,戰備有些懈怠,因此麵對柔然人的突然來襲,汪攀不得不如此選擇。
都督汪攀率軍出征後,原本與主力一同出發的拓跋紹,並沒有按計劃朝著南路敵軍的方向而去,因為他心裏一直醞釀著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由於自己的戰法過於大膽而冒險,因而沒有和汪攀商議,但他還是默默決定按照自己的戰法去打,所以他出發後,沒有執行汪攀既定的戰法和行軍路線,而是在薊州以西五十裏處選了一處不起眼的地方,將自己的襲擾小隊秘密的隱藏在這裏。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拓跋紹翹首以盼,焦急的等著內線給自己送來準確的敵情。而向拓跋紹送敵情的,或者說拓跋紹等待的,其實並不是人,而是一支鴿子。
三天過去了,拓跋紹沒有白等,太陽西下之時,期盼已久的飛鴿傳書終於到了,拓跋紹拆開一看,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隨即下令,出發!
臨近九月的這個夏夜,拓跋紹這支不足二百人的隊伍在草原上已經行進了整整大半個晚上,在與內線派出的接引人彙合後,順利的到達預定地點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醜時四刻,距離與內線約定好的發起攻擊的時間還有接近一個時辰,拓跋紹就近登上一個小山包,極目遠眺,遠方那些分布的極不勻稱的火光清晰可見,拓跋紹知道,那一定是柔然人夜間取暖的篝火。
他腦中快速的再一次進行了預演,包括即將發起的突襲的每一步,即使這樣還是不放心,他知道,戰爭中偶然性自己無法預演,所以索性將所有的什長都聚集在自己身邊,再一次重申了具體命令,又讓每個什長都完整無誤的重複了作戰指令,拓跋紹這才稍有安心,見各人都還算精神,便下令:“現在開飯,不要架鍋起炊,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隻進半飽,限半張死麵餅,半塊熟肉,多吃者斬;將隨身攜帶的大豆喂給馬所有戰馬吃,吃剩的半塊熟肉剁碎了摻入大豆,喂給衝鋒時騎乘的戰馬”說罷一揮手,示意解散。所有什長們都沒有說話,一拱手算做回應,反身回去傳達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