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一大早工部局日捕股的日本巡捕就包圍了見山書店,陳峰的人眼睜睜看著日本海軍陸戰隊的人把張小露帶走。
“村上沒有露麵,是張小露走了以後來了一輛轎車接走的,圖紙在他那裏,連皮包都沒換。”
“捕房沒管日捕股要人?”
“要了,他們說張小露是日本僑民,菜菜子又活過來了。”
“村上吃藥吃得挺爽啊。”我笑。
“呆會陪我出去一趟。”北燕告訴我。
“嘛去嘛去,我也去。”陳峰不顧兩眼通紅,也要湊熱鬧。
“你呆會睡覺吧,我去霞飛路逛街。”
“哦,那我不去了。”陳峰意味深長地看我。
我揮手讓李山下樓,北燕頓時怒了:“我說我去逛街,你倒是去還是不去?”
李山反應快,扭頭就往樓上走。
“去啊去啊。”我看著北燕有點不明白她為啥發火。
“那就走。”
陳峰看著我笑。上海囡囡,不得了。
高大的法國梧桐掩著黑黑的柏油路,電車鐺鐺駛過,霞飛路上人流絡繹不絕,商鋪鱗次櫛比,一片安寧祥和,繁華似錦。
北燕很有耐心地挽著我,一個商店一個商店地逛,遇到喜歡的衣服就試給我看,合適的就買下來。
實話說逛街實在是很累人的一個事情,在人群中,尤其是在商業街的人群中,我總是莫名緊張,努力控製自己不東張西望,但感覺自己仍然像羊群中的一隻大象。
北燕終於在一個咖啡店坐下,她自己要了一杯咖啡,給我要了一杯熱可可和奶酪蛋糕,和我一起麵對著窗外的霞飛路坐著。
見她揉腳脖子,我笑,我以為她逛街不會累呢。
“我還是想去牆角那坐著。”我指著咖啡館裏一個牆角的台子,那裏背兩麵牆,能看到前後門,那裏可戰可退,實乃兵家福地。
“你得試著不讓自己那麼緊張。”北燕笑,“否則會得心髒病的。”
“我倒不是緊張,就是不適應。”我訕訕地說,“也是個病,覺得哪裏都不安生。”
“也不是病,中華之大,處處烽煙。”北燕轉著手裏的咖啡杯,“我生長在這裏,有看到被毆打的黃包車夫,有看到被凍餓而死的乞丐。更看到巡捕當街開槍殺人,黑幫揮刀火並,上海從來不是什麼安生之地。”
她指指不遠處的日本領事館:“我大學畢業,老爸讓我出國,我沒聽,幹了咱們這一行,就是想能有一天民族不再這麼柔弱愚昧,國家不再這麼混亂腐敗。”
奶酪蛋糕極其美味,我正吃得興高采烈,聽她這麼說,呆住了。
“像我的同學,在自家公司做兩年,嫁個律師醫生幫辦,生幾個孩子,出了上海就當是出國,我做不來。”北燕看我的傻樣,笑了,“你知道我的同學叫我什麼嗎?”
“不知道。”
“辣手燕。”
“什麼意思?”
“一個意思是很難對付的北燕,”北燕笑眯眯地看著我,“另外一個意思是,心狠手辣的北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