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灰塵的道路像街上的駱駝一樣稀少。
老黃像豬一樣在車上呼呼大睡,我試著將破錄音機的調節旋鈕擰到最大,崔健的破鑼嗓子還是淹沒在發動機聲音裏,我已經快把旋杆從錄音機裏拔出來了,該死的電位器還是接觸不好。
在滿大街看不見212的現在,開著一輛破212跑長途實在令人喪氣。我不知道頭頭怎麼搞的,怎麼一度假交通工具都得找其他部隊要。昨天晚上在這個中原省會城市一個我都不知道還有部隊駐紮的地方,那個自稱是後勤處長的人把車給我時,還挺不情願。
出了門我就給頭打電話抱怨,他暴怒:“你就消停吧,就這車在部隊不是個團長旅長伍的還坐不上呢。”我一聽火就上來了,罵他一句:“弄個212糊弄我們!活該你看著我們度假!”
說了我就掛了電話,哈哈笑。老黃在一旁也笑:“仔細你的皮。”
我盯著五大三粗的胖老黃:“就你這樣還說紅樓夢的話呢,歇吧。不是陪你回家我早在三亞洗海澡了。”
我看著別的車一輛一輛從我身邊過去,鬱悶萬分。這個時候發動機又咳嗽起來,我看著水溫表,到紅線了。幹脆把車停路邊下車抽煙。車上老黃理都不理,仍然繼續呼呼大睡。
路邊的行道樹栽得很整齊,另外一邊由於路幅拓寬。那些生長了幾十年的行道樹全被砍了,我靠著一棵樹,聞到樹幹上粗糙的味道,聽著上麵的樹葉嘩嘩響。
我扣下扳機,再次扣下,子彈射出去,瞄準鏡裏那個小夥子胸前爆出一朵紅花一般的血。他的臉還那麼稚氣,倒地前他努力地試圖抬頭找尋子彈來的方向,但是很快他就放棄了努力,仰頭倒地。他的身後就是一片這樣的白楊林,風吹過,發出同樣的嘩嘩的聲音。
他倒在地上時,那種姿勢讓他還是很舒服的。
“砰”的一聲響,我激靈一下,下意識往左腋窩掏,摸到那裏才發覺那裏空空如也。一個三蹦子拉了一車磚頭在我們車前100米的地方爆了胎,一車磚頭稀裏嘩啦掉地上,後軸快戳到地麵上了。那三蹦子司機跳下車,看著碾得稀爛的輪胎,拿下脖子上的毛巾發呆。
我出一身汗,接著我看到我們車後麵一輛籃色的普桑也在那停著。
“你丫幹嘛呢!”老黃在車上喊我,212那推拉窗戶讓他伸不出頭。
“來了來了。”我上了車,恨不得也像三蹦子司機那樣弄個白羊肚毛巾擱脖子上。“水溫高,讓車歇會。”
老黃睡得一頭汗,看起來十分辛苦。“媽的跑哪都有響。”
我嘿嘿笑,“沒跟北燕好好聊聊?至少能睡個安穩覺啊。”
北燕是心理醫官,我和老黃每次出勤回來都得找她,是規定。人阿娜多姿就是兩個大眼睛冷冰冰,我和老黃都有點怕她。
老黃不言語了,每次談話都是他時間最長,我也很想和北燕多說話,可是每次她見我都是很不熱情,對我說起的各地好吃的毫無興趣,跟我說不了幾句就打發我走人,這可嚴重地打擊我。
我繼續忍耐著以90公裏的時速前進,這時在後視鏡看到那輛蘭色的普桑跟了上來。我開始回憶我們從機場到部隊,從部隊出發這段時間,有沒有這輛車。不過普桑實在太多了,再說沒有人會傻到在機場跟一輛出租車到市區。
但是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對。
中原村莊極多,開不一會前邊就有打扮鮮亮姿態妖冶的姑娘衝我們招手,很多國道旁的飯店用這種方式招徠司機吃飯,現在省道也有了。
我覺得開著一輛白牌車迎這姑娘過去還順著她那小胳膊的指引去吃飯很搞笑,但是我還是這樣停在了一個飯館門口。
立刻有同樣的姑娘上來拉車門:“哎呦兵哥,啊,大哥,吃飯還是歇腳喝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