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八*年的九月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早晨就下個不停,,如煙,似霧,若雲。仿佛使用篩子篩下來的一般,細細密密.的灑下來,..,雨滴像一粒粒珍珠,在電線上一串串遊移著,間或“嘀嗒、嘀嗒”地墜落。
高考結束的林昊呆呆的坐在窗前,無聊,無奈的看著窗外的細雨。這樣的天氣連下地農活也沒法幹了,看書更是沒有心情。他已經讀了十一年的書,實在煩透了讀書,雖然他一直都是個好學生,在學校、在村裏以腦子聰明、聽話乖巧,學習好出名。讀小學時,他曾經在鎮上組織的某次聯考中,考過全鎮第一,得了一個紅色硬皮的日記本呢。
在高中三年,每天晚上在學校熄燈之後,都要點起煤油燈繼續看書學習到深夜,在蚊蟲彌漫的酷暑,穿著長衣長褲渾身大汗地看書;在寒冬,饅頭就著幹辣椒,既吃飽,又取暖。高考的希望賦予他們滿腔熱情,那是夢想的起點,高考是改變他們命運的唯一途徑,對他們而言,人生要從高考開始,真正變得精彩而有意義。
他在日記本上寫下的自己的渴望:“去了,去了,終於去了,十八歲的我一定走出鄉村,走向城市,走向新的世界,人生的道路就從這裏開始了。”
“爸爸,我想再去學校問問有沒有通知書。”他走進堂屋,對著坐在那滿是雪花飄點的電視機前的父親說。母親腰疼,不幹活的時候就在床上躺著。
“去吧,反正在家也沒法幹活,更讓人心煩。”看著焦躁不安的兒子,做父親的能說什麼。他比兒子更心焦,更無奈。前幾天兒子高考成績出來後帶來的高興喜悅已經隨著兒子焦灼的等待飄散在茫茫的細雨中去了。
父母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在幾畝田地勞作了一輩子,又黑又瘦走在路上一眼就會被人歸於輕視的一類。一輩子忠厚老實,地裏來,地裏去,就靠土地刨飯吃。一輩子最遠到過幾次縣城,對村外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
他生育了兩個孩子,老大是個姑娘已經出嫁,老二就是林昊,前幾年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農村,包產到戶,分了地,人勤地不懶,總算解決了全家溫飽問題。糧食不值錢,又沒有掙錢的出路,也不會幹買賣,當然那需要本錢。那隻能嘴裏不吃肚裏剩的供兒子讀高中。全家的期望也就寄托在兒子身上。希望他能考出去,吃公家糧,摘草帽子。也就光宗耀祖了。母親說得最多的話是“強子呀,好好讀書,爭取吃個商品糧,能躲過日曬躲過雨呀!”
好在林昊是個懂事又聰明的孩子,從小沒有為了學習的事情讓父母費心,也沒有退班留級。現在終於看到了希望,兒子的高考成績遠遠超過了分數線,至於本科,專科的,他不懂,反正能讀大學了,出來就是吃公家飯,掙工資,是公家人了,他感到欣慰,高興。到底去什麼學校,讀什麼專業,畢業後從事什麼工作,他就一竅不通了,總之是不會回到鄉下,像自己這樣種地了。這也就足夠了。
父親從口袋裏掏出兩元錢,遞給兒子。
“不用,我看看就回來。”
“萬一路上用的著呢,窮家富路嘛。”
“去學校看看,用不著錢的。”林昊推開爸爸的手。
破自行車,紮個胎、斷了鏈子的是常事,三年的高中生活,從家到學校的路都跑熟了,沿途的自行車鋪都認識,有時口袋裏沒錢也照修不誤。
他穿上他那滌卡褂子,媽媽拿過一塊塑料布披在他身上,他騎上那輛跟隨他四五年的大金鹿自行車,出了院門。
十年寒窗,不,是十一年,小學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初中兩年改三年,高中兩年改三年,都讓他趕上了。他沒有複學,就順利讀完了高中,並且考取了509分高分,是他的驕傲,更是他家庭的驕傲。本科分數線是511,僅差二分。在班裏他是第五名,重點高中的重點班,三年裏他每次考試都是在十名左右轉悠,這是他最好的成績了,老師、同學都為他高興。十一年的苦讀寒窗,可以說是曆經風雨滄桑,終於修成正果了。
他專科第一誌願是興南航空專科學校,是很穩當的了。他的航空夢就要實現了。大學的大門已經向望眼欲穿求學若渴的百姓子弟敞開了。這扇轟然開啟的知識大門透出的燦爛陽光,從此照亮並改變了他的命運。他是時代的幸運兒。
春季航空學院來學校招飛行員,全校一百多男生,跑步,跳高,視力,一次次淘汰,很快就隻剩下他們七八個,大家互相一看,都是經常打籃球隊的哥們。大家嬉笑著坐上麵包車去了縣城。
進一步體檢就嚴格了,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領著他們走進一間封閉的教室,五六個醫生各就各位。一進門醫生要求先脫淨衣服,隻穿一條短褲。
平日裏打球回到宿舍,都是穿著褲頭在宿舍門口的水池邊拿臉盆端水澆在頭上,亂捧捧的洗一通,還要學著畫報上健美比賽的動作挽胳膊伸腿,鼓肚子,展示自己強健的身體,比較誰的肌肉壯,身體健美,順便複習生物課上學的什麼肱二頭肌、肱三頭肌、雙背闊肌的。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可是在公共場合還有女醫生在場就讓脫衣服可沒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