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鵬廳”的寶座上,羅金強意氣風發,妙想連篇。看上去,他像個三十來歲的年青人,其實他已年近五十。因其臉色本就紅潤,加之保養得當,皮膚便見嫩,一張圓臉上的鼻子大小適中,像麵捏就,不見菱,不見角,很和氣的一團;眉毛像墨筆不經意的一抹,濃淡適宜,橫向適度,不見得什麼特別;眼睛圓圓,像時常掛著笑意,絕沒武人流露的那種淩氣、霸氣。總之是個很可親的形象。但如果以此判定他真可親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因為這張臉會在刹時間裏喜怒無常,變化多端,時而純稚,時而老成,時而詭詐,時而陰邪,時而暴虐,時而酷毒,時而嚴厲……使你根本無法捉摸到他的心思,將你殺之於無形,故有“笑麵虎”之稱。
他使用的是雙刀,一把長,一把短。長刀是“神鵬翅”,主陽,見剛見力,揮若暴風,砍如鬼斧,粗猛淩利;短刀是“月牙牙”,挺詩意的,彎彎的像月,主陰,顯邪顯毒,閃如冷電,飛如流星,殺人於無聲無息無影。
他身邊各站一護衛。右者高,瘦瘦的像隻有骨和皮,細細的眼睛卻電光閃閃,射誰誰心寒,鷹勾鼻冷酷無情;臉鐵青,針刺不出血似的,如若蛇臉,看不到一絲血性。他叫厲貢,三十出頭,有“鐵鬼手”之稱。因為他從不用兵刃,而掌、爪、指的功夫,據說已達出神入化的境界;掌如刀,可硬生生砍下人頭;爪似鷹爪,伸出一爪就可以爪落對方的頭皮;指若刺,可隨意刺入人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左者矮,矮的近乎像侏儒,頭大如籮,卻神態可掬,十分逗人,好像天塌下來有他的大頭頂著,別人盡可歡盡可笑。唯獨他不笑,但不笑,卻更惹人笑,他像隨時在一本正經地與你講著笑話。他叫米貴,年有四十,看上去卻像是十來歲的娃娃。他的頭功了得,有“矮魔頭”的美稱。他也不用兵器。
羅金強居二者之中,所以誰也不覺得他高,不覺得他矮,更談不上英俊,卻是發育正常,美醜適中的人。他好像就是“中庸之道”的理想化身……
輕輕地“唔”了一聲,羅金強望了眼門外。米貴如聞聖旨似的,忙昂起頭,巴閃著田螺眼,道,“魁首,何事?”
瞅了眼米貴圓嘟嘟的身子,羅金強道,“他們—”
米貴一點即醒,知道魁首說的“他們”,是指今天來開會的分堂堂主,便道,“魁首,時辰還沒到哩。你定申時開的會,他們哪敢未時就來?”
點點頭,羅金強道,“當然。隻是,我是否心急了點?”
米貴道,“不會。魁首成竹在胸,萬事皆入如意算盤,哪會心急什麼?”
羅金強敲敲米貴的頭,道,“你這家夥,就會拍馬屁。姓龔那家夥,一夜就要了我們兩個‘青鵬’三個‘黃鵬’,五個‘黑鵬’高手的命,幾天過去了,我們還沒他的一點消息,我能不心急呀?弟兄們的血能白流呀?他們跟隨著我,是為了能享受人生的幸福,而不是白白送命的。他們傷一根手指,我也痛在心上,何況……”
米貴忙道,“魁首的愛心,誰能不知呀?隻要一朝被我碰到姓龔的,我非把他撞成肉泥不可……”
羅金強瞪了米貴一眼,道,“米貴,你時常說話都不用腦。你以為姓龔的是豆腐,讓你一撞就碎?學武之人,最忌的就是輕敵。你跟我的時間雖沒厲貢長,但也有兩三年了,所經沒百戰,也有數十戰了吧?”
米貴抓抓頭,道,“是的,魁首。”
羅金強繼續道,“哪次沒告誡你們別輕敵?重敵,不等於怕敵,那是兩種不同的境界,相差十萬八千裏哩。重敵,是為了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功力,最有效地打擊敵人,保護自己。輕敵,不是因為你英雄,而是因為你無知。成大事者,最懂惜命,自己的,部下的,從不作無謂的犧牲。”
肅然地,米貴道,“魁首說的是。我將永記在心。”
忍不住笑笑,羅金強道,“米貴,你也不用太一本正經。其實你心計不少,隻是嘴巴沒什麼遮攔。理解你的人,會看作是你直率的優點;不理解你的呢?那則是得罪人的缺點了。人,有性格比沒性格的好,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一責一撫,弄的米貴舒舒服服,頻頻的點頭稱是。
厲貢不知什麼時候已端了杯參茶來,訥訥道,“魁首,請用茶。”
羅金強接過,一氣喝光。
袖裏抽出白帕,揩揩嘴角的茶沫,廳門外傳來了步聲,分堂堂主來了。
先入門的是“略州”堂口的賀直,餘為“勉州”的黃子材;“漢州”的張大均;“洋州”的戴其能;“西州”的嶽超;“石州”的豐懷史;“紫州”的謝有成;“安州”的吉滔。
沒了?連一點要來的步聲也沒。
羅金強的臉上閃過一絲不祥的神色,但他很快就掩飾過去,笑問賀直,“老賀,川北堂口的人怎麼—”
賀直欠欠身子,道,“魁首,我是從客棧直接來的,沒覺意他們來了沒……”
羅金強“哦”了一聲,目光落向其他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