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一座山,龔破夭來到一片草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他猜田欣睡得正香。
遍地狗尾草。
狗尾不時輕叩著他的膝蓋,像在詢問著他這個遠方的客人。
雖時值秋天,狗尾草仍見綠,仍滋滋潤潤的。應是這裏是片濕地,一年四季被水潤著。龔破夭走著,就感覺到土地的柔軟。
蜻蜓立在狗尾上,那是在桃源寨夏天的時候,田欣穿的衫兒,就像蜻蜓的翅膀一樣的薄。遠遠望著田欣,他也像立在狗尾上的蜻蜓一樣輕靈。
想得正美,一串槍聲卻劃破夜空,令他眼中的星星紛紛碎落,狗尾草也像瞪著驚恐的雙眼。
龔破夭回頭看了一眼,隻見一高一矮的兩條瘦影飄逸而來。說是飄逸,那隻是他對自己愛將的美好感覺。實則劉農峻的郭超常狂奔得非常狼狽,大有屁股被火燒火燎一樣。
何況追著他們的還是要命的子彈?
子彈卟嗤、卟嗤地落在他們身前、腳後。隻要慢半拍,子彈就會毫不猶豫地吃入他們骨頭。
龔破夭飛身朝他們飄過去。
一見到他,郭超常就氣喘籲籲的道,“老、老大,我們快被那婆娘追死了。”
龔破夭沒有回話,隻朝他和劉農峻打了個手勢,要他們繼續往前狂奔。
兩人會意地笑了一下,狼狽的神色馬上恢複回一種自信。
龔破夭心知郭超常所說的婆娘是倉木麻衣。
打眼掃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他發現都是高不過膝的狗尾草,一個成人藏在當中,根本就不可能。三歲的小孩尚可。
但一隻小水坑跳入了他的眼裏。
那小水坑應該是野牛打滾納涼弄出來的。
龔破夭想都沒有多想,便飛身過去,躺進水坑。
正如他所料,水坑不深不淺,剛好淹過他的身子。飛身飄逸的時候,他順手拔了一根駁骨草。駁骨草是空心的,他取出一節含在嘴裏,便可在水中換氣。 水有點涼意。當然還有一股濃鬱的牛糞味。
睜開雙眼,他發現眼睛離水麵若莫有七八寸。
透過這七八寸的水,他看到月亮就像站在狗尾草上,目光晶瑩地望著他。
要是在桃源寨,他此刻會美美地想著田欣。
而此刻,他卻要想著如何對付倉木麻衣。
躺在水裏,他的雙耳就像貼著大地的心髒,可以聽到大地的心跳。
那是美妙的地籟。
但充滿殺氣的腳步聲,卻打破他美妙的遐想。
一雙腳步。
兩雙腳步……
六雙腳步,分三個方位追過來。基本上是兩人一組,一前一後的走著,互相照應。
不對,應該是八個人。除了倉木麻衣那六個人,還有兩個假羅漢呢?
難道兩個假羅漢已經被劉農峻和郭超常幹掉了?
倉木麻衣的人有情報小隊長是山田,火力小隊長大江武郎,外事小隊長是小泉三郎,兩個狙擊手木穀和秋稻。
聽著腳步聲,龔破夭已聽出一種輕狂。
那是勝利者才會擁有的輕狂。
顯然,他們是獵手,而劉農峻和郭超常是他們的獵物。他們是追殺者,而劉農峻和郭超常是被追殺者。
一般人總是這樣的,一旦手握生殺大權,就會表現出狂傲不已,目空一切,一副得了天下似的豪情萬丈。
令龔破夭想不到的是,表現得最為狂傲的竟然是倉木麻衣。從她輕狂的腳步聲,龔破夭感覺到她的雙眼就像眼鏡蛇一樣冷酷。
憑這冷酷,幾個國軍的師長都死在她的狙擊槍下。
龔破夭此刻最想擊殺的,無疑是倉木麻衣。
但倉木麻衣太狡猾了。
她本是和情報小隊長山田一組的,按一般規矩,他們應該時常在一起,好互相照應。然而,倉木麻衣似乎是這個臨時組成的特工小隊的隊長,是個小小的領導。憑著領導的身份,她的身影就在組與組之間飄來忽去。一眼看去,她像是在指揮戰鬥,誰也無可厚非。隻有龔破夭心裏清楚,倉木麻衣是在避實就虛。她的飄忽,不但顯示她的存在,更引起別人的注意。也就是說,她這麼一飄忽,她就在另外五個人的目光之下。換言之,就是有五個人在保護著她。要想殺她,就得考慮是否能應付其他的五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