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破夭心裏甜滋滋的樂,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尉遲風而樂。因為尉遲風的話表麵是讚他,實則還向陳節他們暗示:他龔破夭與你們交手,不過是用了三四成功力。
尉遲風望望天邊的魚肚白,臉上閃過一片晨光,“我們走吧。”
聽到走字,正望著山腳下那條小河的龔破夭,心裏突然生出一種“壯士一去不複還”的蒼涼。按說,這種感覺,應該是他離開桃源寨,與鄉親告別、與田欣告別的時候,才有的感覺。可他想想,當時並沒有這種情感。朝鄉親揮手,朝田欣揮手,他覺得自己就是去上山打獵那麼簡單。盡管獵物是武裝到牙齒的日本鬼子,他的心也是淡然的,毫無畏懼的。他仿佛已經料到,和田欣的分別,不過是暫時的事情。田欣口口聲聲說在家等他回來,說得也十分堅決。他卻半信半疑。
多少回,田欣說過不再截他的獵物,也是說說而已。實際上照樣截他的獵物沒商量。他在田欣眼裏,就像一個助攻的獵手,幫她趕出獵物,然後由她這個主角一槍解決。
第一回生氣。
第二回有點氣。
第三回他倒覺得有趣了。尤其是望著田欣一槍打死獵物那種歡欣的神情,他覺得美極了。心裏便禁不住生出一種意念:下回最好又讓她截住獵物。
若田欣沒出現,他反而覺得失落,心裏虛虛的,像缺少了一種什麼。
所以,他嘴上對田欣說,“下回你再截我的獵物,我就對你不客氣。”
田欣“嘻嘻”一笑,“不截,再不截了。”
但彼此心裏都知道,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並沒法律效應。
果然,他離開桃源寨不到半年,他從一個見習排長升到連長的時候,田欣就追到他身邊來了。
轉眼,已過大半年。
望著山腳下那條小河,龔破夭的心思就隨流水,流到連隊的駐地,流到財主家那張紅木大床。
大床上的田欣瞪了一夜的眼,卻動彈不了——幹急。
算算時辰,田欣被他所點的穴道,也應該自行化解了。
說不定,田欣跳下床,穿上軍裝,就速速跑到村頭,站在桂花樹下,四處眺望。期望從哪一片樹林、哪一片竹林,看到他龔破夭閃出的身影。
眺望的目光,已經不是戀人的目光,而是新娘的目光,望夫的目光。這目光不是虛幻的依戀,是真實的寄托。幾個時辰的肌膚相親,早就將他們的靈與肉相交相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了。
小河隻有點涼,並沒有易水的寒。
龔破夭生出“壯士一去不複還”的感覺,是否因為覺得就此一走,就和田欣永別呢?
他也搞不清。
尉遲風的身形一晃,便往衡山的深處飄去。
陳節他們也隨即跟上。
龔破夭略遲疑了一下,雙腳就頓然生風,很快就趕上了尉遲風。
尉遲風悄聲笑問,“大哥是在令著嫂子吧?”
龔破夭紅了臉,“你咋知道的?”
尉遲風嘿嘿一笑,“我是你肚裏的蛔蟲,還能不知道你?這世上除了紅顏知己,還有什麼能讓你遲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