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叢林阻擊戰(1)(1 / 2)

從死人堆裏爬起來後,我環顧四周,抖掉身上的土,急切地問:“喂!同誌們!回個話啊!喂……”一個聲音打斷了我:“嚷啥子嚷嗎?以為就剩你了?這不還有喘氣的嗎!”

我轉身一瞅,常誌德正從彈坑裏爬將起來,哆哆嗦嗦地從邊上的一具屍體上掏出一盒煙:“老兄,要根兒煙抽……”說完從那一盒煙中抽出一根,從邊上一簇火焰中取出一根燃了一半的木條,把煙點上。隨後他伸手要把煙盒揣回到那具屍體的上衣兜裏。但當他看見那人的臉時,他僵住了,隨即他改變了主意:“泥鰍呀泥鰍,你也有今天,讓你平時不還我錢,這煙歸我了……”說著便將煙揣進自己的上衣兜裏。

我連忙走向常誌德:“其他人都玩完了?”常誌德吧嗒吧嗒地吸著:“對唄!美國人一頓炮擊,一個排完蛋兩個班,再來個轟炸剩兩個人,屁大點兒事嗎!”

“那咱倆怎麼辦?”我急切地問。

“咋辦?虧你還讀過幾年書,這還不知道咋辦?”

“這跟讀書沒關係!”

“我說,沈明,這點兒道理你也不懂?命令是啥?全排堅守樹林三小時,這才兩個半小時,你說咋辦?”他瞪了我一眼。

我沒話了,回頭從土裏扒出我的中正式步槍,一屁股坐在一個彈坑裏,閉目養神。

我,沈明,十九歲。一九三二年出生在一個名門之家。三七年小日本兒入關,改變了我們家的命運:從北平到武漢,又從武漢到重慶,我們家從此衰落。這期間,我倒一直沒閑著,到了四五年,我從這個先生門下到那個教授門下,來來回回七八個,國語、算數、英語、法語樣樣不算精通也算過得去,甚至德語和日語也稍稍會幾句。四五年打跑了小日本,共產黨國民黨又翻了臉,結結實實又幹了五年,又打跑了國民黨。五零年,小美國來打朝鮮,也不知道這朝鮮上輩子哪天跟中國結了拜,中國說幫就幫,組織了誌願軍,奔著朝鮮就去了。不說是報國嗎?咱也參軍,發杆十幾年前的老槍,給一套比自己大一號的軍裝,胸前別一朵大紅花,咱也是誌願軍了。

所謂誌願軍,有老兵,有打悶棍劫票的土匪,有拎個警棍成天裝大發的巡警,有除了問這問那啥也不會的書呆子,也有拎著槍當鋤頭用的農民。這樣的一支“精銳”,經過兩個月訓練竟然成了真正的精銳。

一九五一年十一月十一日,平山,我所在的排奉命到一片樹林進行掩護任務,堅守此地三小時。期間我方一名士兵因為槍械走火暴露,遭遇敵人火炮襲擊十分鍾,隨後又有一個小編隊的機組對森林進行了轟炸,整個排僅存我和二班長常誌德。

我正在閉目養神時,常誌德輕輕地喊了我一聲:“來啦!”

我一個激靈翻過身,哢嚓一聲子彈上膛,做瞄準姿勢爬在彈坑的坑沿上。常誌德輕輕拉動了他那挺歪把子機槍的槍栓。

不大一會兒,七八個美軍出現在我的視野裏,遠遠的也分不出誰是長官,呈分散隊形向我們走來。

當他們走到離我們四十米左右的距離時,我開槍了:這是我第幾次開槍殺人我也記不清了。

走在最前頭的美軍應聲倒下,其他敵人還沒反應過來,常誌德的歪把子劈頭蓋臉地向他們掃去,瞬間又放倒了四個。

美國人立即賣乖了,剩下的兩人立馬趴下了,摸清了我們的大概位置,手雷就開始招呼上來了。

第一枚落在了我們倆中間:我們倆中間隔了十來米,誰也沒炸著。我拉動槍栓為子彈上膛,向他們那裏放了一槍,又一槍,直到我把五發子彈打光,誰也沒打著,但他們手雷不敢扔了。

我一邊從子彈帶裏掏出子彈向彈槽裏一發一發壓,一邊看看常誌德,他露出了一副“你子彈多呀”的表情,一邊點上第二支煙。

對麵的兩位躲在一片灌木叢中,也不時地探出頭,開上兩槍。

常誌德依然一動不動,悠閑地趴在那邊吸著煙。

說起這常誌德,可是個老兵了。他老家在山東,先是當土匪,後來被收編進了保安團,之後又招安當上了偽軍,然後小日本兒投降又進了中央軍,淮海戰役時又進了解放軍,可謂是一名真正的兵油子。

那邊又有動靜了。約一個排三十人的美軍尋著槍聲摸了過來。

我立刻將標星扣在其中唯一手拿M1卡賓槍的士兵:一般隻有士官才擁有這種武器。

正當我準備扣動扳機時,對麵先前遭痛擊的那兩位發話了:“Be careful! Sniper and LMG!(小心!有阻擊手和輕機槍!)”

我連忙開槍,那士官一個倒栽蔥向後仰去。常誌德也閑不住了,歪把子嗒嗒嗒掃個不停,倒是沒打中幾個,美軍稀裏嘩啦趴下一片,各自去找掩護,隻容他打完一梭子,除了死了的和受傷動不了的,前方一個人影也不剩。

已經到了中午,烈日當空,他們正好迎著陽光,我估摸著他們正透過樹枝和冰淩眯著眼找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