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長日久,石頭也把自己當成死馬,任由你把我怎麼折騰,大不了我多受點苦,多喊一聲痛罷了。有一次在手術台上,石頭幾乎是個死人,想把自己當活人都不成。
左肩上的手術做完不久,石頭發現右手手腕也疼痛難忍。告訴醫生李,檢查五遍,才發現是舟骨也骨折了,要動手術,取出骨折了的舟骨。
於是,醫生李在石頭的右手手腕上,割開一個飛鏢形的口子,把骨折了的舟骨取了出來。
別看手術小,留給石頭的傷痛,卻是久遠的。
上手術台之後,麻醉醫師給石頭打麻藥,打一針下去,過一陣,他用針紮一下石頭的手臂,問石頭還有沒有反應,石頭說有,因為還知道痛,過了一陣,他又問石頭還痛不痛,石頭說還痛。又過了一陣,他沒問了,石頭竟然莫明其妙地睡了過去,卻並沒有睡著。
正在驚異間,醫生李的手術刀在石頭手腕上劃了一刀,感覺痛到了心裏,正想喊出聲來的時候,他的手術刀又劃了一下,接著再劃,再劃,又劃,石頭痛啊,卻發現自己喊不出來,也動不了,更掙紮不了,想避開醫生李的手術刀,卻又不知道自己的手在何方,隻感覺到痛、痛、痛,痛徹肌骨的痛,痛徹心肺的痛。痛到最後,石頭的意識變成了一盞螢火蟲一樣的燈光,在茫茫的夜空中,飛呀飛呀飛呀,不知道要飛向那裏,也一直找不到歇腳的地方,找不到前進的方向。飛到後來,飛不動了,就順著一根時空管道,呈螺旋狀一直往下旋轉,轉轉轉,停不下來地轉,越轉越小,越轉越小,越轉越小,石頭就想,難道人死了就是這樣的狀態嗎。
原來,麻醉師沒有掌握好麻醉劑的劑量,一針打下去,本來的局部麻醉,沒有阻斷石頭的神經,隻好進行全麻,但又沒能讓石頭昏睡過去,卻讓石頭處於一種知道痛又喊不出來,也動不了的狀態。
後來,看到這個麻醉師,就有一刀捅了他的想法。看看新聞,如今的醫患糾紛這麼多,殺醫案頻發,並不是沒有根源的事,所以,石頭總是給予患者更多的同情。
一次是割開頭皮重新取汽車窗玻璃,加上這次的麻而不翻,就足以讓石頭產生衝動。好在石頭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好,隻是有想法,而沒有付諸實施。
石頭跟醫生李說,今後凡再動手術,不能讓他當麻醉師。
這天晚上,因為太痛,石頭一夜沒睡,就坐在床上,盯著昏暗的地腳燈發憨,腦子裏不知道該想些啥才會讓自己平靜。
或許是看多了那些當初的共產黨經受折磨而不屈的故事,石頭腦子裏突然跳出一個情節,一個地下交通員在送情報的途中失蹤了,既不是叛變,也不是逃跑,他的上級通過多方查找,卻始終沒能找到他,直到解放後幾十年,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有一次調工資,他的這個上級因為不滿給他的待遇,就生氣了,跑到一家博物館看征集到的革命文物展,發現當中一件文物,這才一步一步揭開當年交通員失蹤之謎。然後,這一事件,讓這個上級羞慚難當,不再去爭待遇。
這是一個中篇的構思,慢慢地構,慢慢地思,這一夜,石頭的傷痛竟然被他忘掉了許多。這個故事的標題叫《燈火瀾珊處》,石頭告訴了淩邦,要他去寫,但他寫了兩稿,石頭都不滿意,最後還是自己動手成篇,收在他的中短篇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