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喬小顏第一次失眠。

她的心如同一潭死水,比這無窮無盡的夜晚還寂靜,再不能起波瀾。

喬小顏站在落地窗邊,右手邊的床上,江南青正沉沉睡去。

這一年裏,喬小顏經曆了那麼多事情,和沈臨霽的愛恨情仇,和江南青的互相利用。

點點滴滴回蕩在眼前,喬小顏開始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夢境。

她半夢半醒在城市中穿梭,夜晚帶給喬小顏的快感逐漸減弱。

夜晚開始不能帶給她太多靈感,它開始和路燈一起枯萎,開始嘲笑喬小顏雖然中日見到朝陽卻看不清晰白天的模樣。

喬小顏始終覺得在路燈和城市之間是有契約的,每一盞路燈的形狀和分布都是城市的獨屬。

如果說酒精讓路燈成為一百個太陽,那麼太陽落下的時候,或許是小王子的飛機正在返程,或許一位詩人對月吟唱,或許彼得潘在永無島的冒險正在開啟。

人類一定要在清醒的時候創造童話,童話才是純粹和無暇的。

喬小顏喜歡童話,她的生活裏不會有幸福美好的結局,可是童話裏什麼都有。

她突然想起來沈臨霽和沐瀟瀟的訂婚典禮就要在下一個星期舉辦,心中感慨萬千。

喬小顏甚至沒能和沈臨霽好好的告別。

走得時候太倉促,就好像是一場逃難,一次臨時的旅程。

喬小顏忽然覺得,離別的時候一定要有儀式感,說再見,祝福語,握手,擁抱,半哭不笑的表情,一步三回頭,轉身的時候抹抹眼淚。

再者講出矛盾講出不滿講出委屈,痛痛快快打一場或者哭一次,說好就此不見就隻留下一個背影。

怎麼樣都很好,怎麼樣都很酷,好的壞的,仇人朋友,都算沒白認識一場。

最怕就是什麼都還沒裹清楚,喬小顏還沒來得及表達,所有人就奔向人海再也尋不回了。

現在回首,一切都太不盡如人意了。

喬小顏連失去都沒能好好失去,告別的時候倉促得就像是一朵來不及盛放的花,還沒好好的美麗過,已經凋零得不成樣子了。

喬小顏失去了最難忘的戀人。

什麼樣的戀人才算得上是最難忘?

喬小顏覺得不是最好看的,英俊的臉龐是一種消耗品,就算在記憶裏它也在不斷磨損,而且總會有更好看的臉去替代。

也不是最有錢的,大部分人的物欲都是一條拋物線,它會在一個階段之後持續走低,會慢慢變得有點佛係,在一個範圍裏無欲無求,覺得什麼權利不權利的,今天沒事幹,也挺自在樂嗬的。

喬小顏以為溫柔是最難忘的的,一個人被人好好的溫柔的對待過,她就再也無法忘記那種被尊重的相濡以沫的感覺。

曾經二月夜晚的天空,忽遠忽近的春天,沈臨霽睡得迷迷糊糊在身後抱著喬小顏。

空調二十六度,呼吸吹到脖子上,喬小顏睜著眼睛,世界暫停,喬小顏整顆心運行。

什麼事他都說“沒事”。

什麼鍋他都說“我的”。

世界粗魯,不講道理,社交複雜,令人頭痛。

有個最溫柔的人把自己的溫柔盡數交給了喬小顏,足以抵禦世間的一切惡意。

可現在喬小顏親手打碎了那些溫柔。

而她自己,也沒能強大到讓自己變成有個溫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