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人生是場旅行,你出發時擁有的,中途得到的,後期失去的所有都成正比。
可是你的旅行路很長,你拿不了太多東西,你隻能在眾多得到的裏,甄選後帶走自認為最寶貴的。
有時候你是對的,也或許是錯的。
出發時擁有的,是什麼?
從小是我舅舅養我到大,他滿足了我對親人所有的幻想,我可以無所顧忌的跟所有人說:我沒有父母,可是我有我舅舅。
父母是兩個人,可我舅舅一個人就做到了。
我說等我長大了一定帶他去很多很多地方。
他笑著說:等你長大了就不想帶著我這個拖油瓶了。
後來我長大了,他卻走了。
我19歲的時候,喜歡了一個男生,我是真的很喜歡他,我知道他也很喜歡我,我們糾纏了整整四年,卻沒有奮不顧身在一起的勇氣,因為牽扯到的,太多太多了。
可是,他也走了,像我舅舅一樣。
後來我知道,我的媽媽一直都在隔壁城市的監獄裏,罪名是過失殺人,無期徒刑。
而她失手殺的人,是我爸爸,她是在監獄裏生下我的。
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帶著沉重的手銬腳鐐,坐在探視的小屋子裏,我們隔著一張木桌,這是我有記憶以來,離她最近的一次。
我把來之前想好的話忘的一幹二淨,我隻能說:你好,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你女兒。
這個幹瘦的女人眼睫毛抖動了幾下,忽然掩麵哭泣。
“我知道。”
我想,我又有了親人。
可是,我第一次見她也是最後一次,她很快就離開了我。
沒有留下一點痕跡,讓我以為,從知道她見到她再與她相認,隻是我做的一場夢而已。
我一開始擁有的,中途遇到的,後來找到的,無一例外都將我遺棄在途中。
還在絕望中繼續前進的,隻有我一個人而已。
他們都曾說過好好活著之類的話,可是一個做到的都沒有。
做不到,為什麼要說呢?
我還是會想起在我拳頭隻有桔子大小的小時候,舅舅經常會把我背在肩上,有人問我:背著你的人是誰?你的爸爸媽媽呢?
我說:是我舅舅,是我媽媽的弟弟。
可是我不知道爸爸媽媽在哪。
舅舅姓鄧,我也姓鄧,因為舅舅說,媽媽也姓鄧。
那時候我認識的字寥寥無幾,隻認識了一個鄧字。
舅舅握著我的手一筆一畫的教我寫我名字的後麵一個。
我舅舅是在他們那個時代少有的大學生,舅舅說他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我媽媽在讀完高中後,不顧家裏人反對,打兩份工硬是供我舅舅讀完了大學。
他說,他的姐姐一直都是待他最好的,他也會變成對我最好的人。
所以,他一生未婚,甘願帶著我這個小拖油瓶來到這個小城市,也可以忍受別人的流言蜚語,隻為了把我帶大。
在他去世後,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會呆坐到天亮,家裏的擺設還是他在時的模樣,他的所有東西都還在,好像什麼都沒變,隻有人不在了。
我突然間才明白,他一個未婚的男人,將我這個小姑娘帶大有多不容易,承受了多少不堪的流言蜚語。
他一直溫柔待我,所以在他離開之前,我並不知道能夠活在這個世界,是有多麼不容易。
我呆坐著等待天亮的時候,恍惚間明白舅舅給我取的名字中的含義。
黎,鄧黎,黎明的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