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年我沒拉著你上山采蘭花,你說,我們是和家人一起死在亂世風雲當中,還是,又有另外一番人生際遇?”許多年後,嫋嫋這麼問楚楚。
高空青碧,一行大雁往南飛去。
那是曾經的北齊方向,楚楚心裏劃過絲絲鈍痛,收回目光,清風拂麵,一縷發絲掠過眼角,她眼裏閃動著酸澀的晶瑩。
“嫋嫋,這一路,雖撼無悔。”
嫋嫋鼻頭一熱,險些就要落下淚來,她忙轉開頭去,不想讓楚楚看見。
這浮生半世,她們真的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
然而多年之前,她們站在同樣的天空之下同樣的山頭之上,笑的格外燦爛。她們一直以為她們還有很長一輩子可以一起彈琴刺繡,一起抓魚做飯。她們還會遇到兩個稗史裏麵講的玉樹臨風的公子哥,兩對璧人一起研究茶道,她們還要一起孝敬父母和祖母,一家人其樂融融。
歲月如歌,歌不盡的太平安詳。
似水流年,年年有餘的闔家歡樂。
“嬌滴滴的小姑娘,為了等你,我可是少采了好些花!今兒回去,我那鞋麵的花,就你來繡完吧,如此我便不跟你計較了。”綠衣女子一手甩著袖子上的長絛玩,秋水明眸睇轉間,靈動狡黠。
旁邊一位青衣女子正輕拍著身上些許草葉,聞言,轉眼去看綠衣女子另一手上捏著的幾支蘭花並杜鵑花。便似春風徐徐吹遍姹紫嫣紅的花海,舒緩嫻逸的姿態,青衣女子微微笑起來,聲似鶯啼。
“明明我還大些,你卻說起話來老氣橫秋的,還是素日姑母說的對,嫋嫋懶出了名,總不忘找個由頭的。”
虞嫋嫋柳眉倒豎,哼的一聲兒,“楚楚你別總聽你姑母講我壞話,你聽多了還真信了不成?個個欺負我,趕明兒我離了你們,你們上哪兒找一個像我這麼個又懂疼人又機靈的嬌俏女去!悔不死你。”
楚卿詞拿眼往嫋嫋麵上瞧去,抿著嘴角輕輕柔柔的道:“我還不疼你?這世上就沒人疼你了。”說著去牽了人手,邊走邊道:“還在為前兒不肯幫你納鞋底生氣著呢?好了好了,你這小肚量,回去我做盤燒魚補償你好不好?”
“咳,”虞嫋嫋立即笑彎了眉,“好是好,可是你做的,能吃麼?前兒個你做的那個糖醋魚,”說著擰了擰眉,艱難的咽了口口水,“那裏麵可是酸甜苦辣樣樣都有,魚皮也慘遭毒手,和鍋底相依為命了,你就沒差把廚房炸了,哈哈哈……你還妄想著打發我的小肚量,卻也忘了,宰相那種大肚我要來也沒用啊?就算多看了幾本稗史什麼的,也沒人許我蟾宮折桂……”
二人攜手,一路有說有笑。陽春三月明媚的天,夕陽將要西沉,映紅了半個天際,紅霞朵朵,色彩斑斕,無限的情趣,讓人眷戀感慨。
是什麼淩亂的嘈雜,傳入耳裏,虞嫋嫋蹙著眉,疑惑的朝長街那頭去望。楚卿詞拉了一把人,嗔道:“穿過這小路就到了街道,你哪裏又急這一時?仔細腳下別摔了!”
朝人笑笑點頭,嫋嫋提著裙子繼續前行。
真正叫楚卿詞也注意到異常的,是那由遠及近的嘶喊聲,隻覺是晴天霹靂,帶著恐怖淒涼,清清楚楚的傳到耳裏。
虞嫋嫋心裏一震,早拔起腿往前跑去。
往日雖不繁華卻熱鬧的街道,此時如蝗蟲過境一般,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什麼都有……也有人,及嫣紅血跡。
腦子裏有一陣是空白的,兩耳也聽不見任何聲音,直到楚卿詞推著自己,虞嫋嫋才回過神來。
“嫋嫋,嫋嫋!你發什麼呆啊,他們都在喊周軍過來了,我們快去躲躲!”
楚卿詞拉著虞嫋嫋找地方躲,可是各種店麵都緊閉大門。一陣詭異的大風吹過,灰塵滾滾,抱頭鼠竄的路人,跌倒的跌倒,碰撞的碰撞。
楚卿詞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她被自己的猜測嚇到了,她不敢想,如果周軍是從桃花村方向來的,那麼祖母他們……
“桃花村……”楚卿詞喃喃道。
她們如夢初醒,又似噩夢難醒,好半晌隻是呆愣在原地,天地調個的轉,誰也沒再說話。
“兩位姑娘誒,周軍在到處殺人,你們怎麼還不快逃開去,站在這裏互瞪眼又是怎麼說的?”街道上一家賣絲線的大叔因識得她二人,奔逃間不經意看到她們呆呆愣愣,忍不住就好心的催道。
楚卿詞渾身一個激靈,一把拉住中年男子的袖子,“夏大叔,你知道桃花村怎麼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