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年夢幻真,如今撒手謝紅塵。山高水長人為客,是非成敗任人評……我王若仙,原本是一個無業居民,看見別人活得瀟灑活得滋潤,我沒有別的辦法,就冒充自己是郝宏宇的外甥女,騙得了傅東成的信任,被委任為文化局長。我知道我有一個致命的軟肋,無論在北京還是在定安,我都沒有編製。僅憑這一點,任何人都能以我詐騙的理由把我告下去!所以上任伊始,我就誠惶誠恐,小心翼翼,盡職盡責,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且豪情滿懷,信心百倍,幻想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能幹出一番自己的事業,創作出一兩部獲國家級獎勵的文學作品。我堅信,到那時,定安縣委會英雄不問出處,幫我解決編製問題,使我能名正言順地成為一名公務員。我夜以繼日地創作出《抗冰圖》的電影劇本。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還沒來得及拍攝就出事了。這是何等傷心的事!碰上我的克星孫思明,前往北京調查我的身份,就以我犯了詐騙罪輕而易舉地把我告下去了。我明白,我和孫思明前世無冤,今世無仇,他之所以告我,是因為傅東成在調查網上發緋聞的作者時,誤傷了孫建平,得罪了孫思明。他認為隻要扳倒了我王若仙,就能以傅東成用人不察的錯誤把他拉下去!現在孫思明一箭雙雕的目的果然達到了……
我不承認我是個貪官,因為我沒有以權謀私,沒貪公家一分錢,沒給定安人民造成什麼損失。傅東成下撥的300萬元拍攝費,除50萬交了押金外,剩下的250萬,既然拍不成電影,還留著幹什麼?在我離開定安時,已一分不少地退還給了縣財政局,不信你們可以去查詢。群眾捐資上影的款項我都用於開機儀式所剩無幾了。公家給陸小兵的賠償金剩下的20萬,我一分為二,給小兵的父母和我的幹爹幹娘各一半。我的詐騙罪與他們無關,請不要為難他們。
我知道我犯了詐騙罪,但我沒有騙錢,隻是騙了一個文化局長的職務,罪行不大,司法機關最多判我五年以下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刑滿釋放以後,我仍然可以平平安安地度過餘生。但我已經三十六歲了,出獄後,我就過了不惑之年,四十多歲的女人還能幹什麼?而且爹死娘不在,小兵也走了,我一個親人都沒有,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惑之年真的會成為不活之年!記得大年三十晚上做的夢,我的父親出示了一道4×9-36=?的數學題讓我做。我當時是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才明白,36是我的壽限!即使我沒患病也隻能活到三十六歲!天命難違,無法抗拒。我不是逆來順受的人,我生性剛烈,一旦我被捕入獄,我也會像斑馬一樣,寧可去死也不願失去自由。今天早晨,我給了我幹爹幹娘一萬元,想買下回仙窩的一塊墳地。我不指望進他們的祖墳山,就把我埋在這無人葬過的小山崗上。我生前是孤獨一人,死後也不指望鬼來陪伴。如果鄉親們認為一萬元太少,就把我取出來,扔到回仙窩河裏去,讓河水把我衝到人跡罕至的地方,別弄髒了你們的風水寶地,我不會怨怪你們。假若鄉親們認為一萬元不少,就麻煩你們把我就地掩埋,棺材也不要,隻要把周圍的土回填到土坑裏,填平了算數。不要起堆,不要墓碑,讓我的屍骨為回仙窩的樹木花草增加一點有機肥,使它們長得更繁榮,更茂盛……謝謝鄉親們!謝謝我的幹爹幹娘!如果我地下有知,我一定會像傳說中的何仙姑那樣,保佑你們世世代代人丁興旺,五穀豐登……
刑警看完遺囑,王德元老倆口哭著問王俊生,同意不同意我幹女兒的要求?王俊生和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商量了一下,都表示同意王若仙的要求。刑警用手機向局長報告了這裏的一切,問要不要保留遺體供法醫作屍檢?局長說,既然一切都明白了,遺體不要保留,就地安葬。王德元哭著說,把我的棺材抬來,我不忍心讓她光著身子入土……王俊生說算了吧,人是每十斤體重有一斤血,王若仙有一百多斤吧,這十幾斤血早就像殺豬放血一樣流幹了,滿井都是血汙,誰敢下去把她抱上來入殮?我估計你自己也沒這把力氣。王德元探頭看了看,隻好作罷。他說我去拿塊木板來……王俊生說,這還差不多。木板拿來了,土坑上大下小,木板好像是事先為王若仙製好的,正好蓋住了王若仙,蓋得嚴嚴實實。王俊生打爆竹,在沉重的爆竹聲中,村民們揮鍬鏟土,不用半小時就填平了土坑。入土為安,從此以後,王若仙就長眠在回仙窩的山崗上,真的像何仙姑一樣,這回來了就永遠不走了……
一位人見人愛的美女局長,曾經像明星般地升起,如今又如流星般地隕落。有其父必有其女。當初王若仙的親生父親,自己坐出租車去了火化場,那是為了減輕女兒的負擔;今天的王若仙,自己躺到坑底,這是為了省去幹爹幹娘辦理喪事的麻煩。人過留名,雁過留聲,王若仙,留給人們的是無限的感慨,無窮的歎息……
新出的太陽,照射著回仙窩的每一座山崗,每一寸土地。因為沒有墳塋,沒有墓碑,若幹年以後,沒有人記得,也沒有人知道,回仙窩的地下埋葬著一位斑馬式的美人王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