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文化應爭取成為未來世界文明的一個標誌
在討論這個話題之前,我先對話題中的幾個概念作一下界定。
首先,什麼是“海派文化”?海派文化是建立在農耕文化基礎上的現代城市文化。
什麼是“現代城市”?現代城市是西方工業革命以後,由於大機器生產集聚了大量人口;由大量城市人口的消費需要,促使商業的集中與繁榮;又由於武器的改進,城市的軍事防禦功能弱化,使城由堡壘變成交通樞紐,由軍事要塞轉化為大市場的人口密集居所。
城市的出現很早,有跡可考的中國商代的第一個都城商丘的遺址,距今已有四千多年曆史。古代城市與現代城市的區別,就在一個是“塞”,一個是“流”。在開埠建市的“上海”之前,中國的城市多多少少帶有“塞”的功能(包括那個城牆與護城河一應俱全的“上海縣城”),市民也是世代承襲居住,外來人口很少。自從上海這個移民城市出現,其它大城市(如北京、廣州、深圳)在擴張的過程中,也逐漸實際成為移民城市,外來人口所占比重越來越大。因此,在中國,移民城市是現代城市的標誌,因為“流”起來了。
但同樣是現代大都市,上海與紐約就有很大的不同。我曾分析過“上海人”與“紐約客”這兩個稱謂背後的意蘊。紐約市民對紐約來說是“客”,到紐約來淘金、發展,賺了足夠的錢,就退出紐約這個銷金窟,另找一個幽靜的地方去享清福。紐約對紐約客來說不過是個舞台,是個表演的場所,但不是終老之地,不是歸宿。而上海市民對上海來說則是“人”——主人,一到上海,不管在這裏混得好還是差,就不打算回去了,就在這裏紮根了,第一代認作第二故鄉,以後幾代就徑認作故鄉了。這個“客”與“人(主人)”的區別,我認為是因為以遷徙為生活常態的遊牧類型文化(包括商旅文化、殖民文化、海盜文化等)與定居的農耕文化的影響造成的。因此,海派文化又是另一類型的現代城市文化。
農耕文化是“過日子文化”,遊牧類型文化是“想打仗文化”,因此,建立在農耕文化基礎上的現代城市文化,就是千方百計的利用城市的有利條件來過好日子。建立在遊牧類型文化基礎上的現代城市文化,就是拚命追求在激烈的競爭中勝出。表現在消費上,上海盡管是十裏洋場銷金窟,但大多數上海市民是量入為出,精打細算,細水長流,注重儲蓄,講究既體麵又實惠;選擇老婆的標準,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與上海男人以能幹(包括會幹家務)為榮,都是過日子文化的價值觀的體現。而紐約客表現在消費上追求時髦,無度消費,今日有酒今日醉;表現在兩性關係上是追求羅曼蒂克,或者“廊橋遺夢”式的一夜情,或者“克萊默夫婦”式的婚後的自由個性發展,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這些都是想打仗文化的體現。
人類的生活常態,終究是過日子,而不是打仗,想打仗文化是那些在打仗中可以大大獲益的利益集團製造出來的話語,雖然有遷移民族的心理基礎,但現在的世界,生活方式與生存方式已然以定居為主,雖然意識形態等精神性因素不會馬上隨著生活方式與生存方式的改變而改變,精神與物質的發展不是完全同步的,但畢竟這種話語、這種心態已經失去物質基礎,是曆史的遺響,廢墟上的明日黃花了。而且,崇力文化的負麵作用越來越明顯的暴露出來,所以,未來的城市文化,再也不能是建立在遊牧類型文化基礎上,因此,建立在農耕文化基礎上的海派文化被選擇為未來城市文化的發展標誌,是曆史的機遇。問題在於我們能不能做得足夠好,使海派文化能被選中。人類的文明史,自有城市以來,一直是城市領導鄉村,城市文化代表時代的文化,未來也將如此。因此,成為未來城市文化的標誌,也就是成為未來世界文明的標誌。要做得足夠好,就要先弄清海派文化好在什麼地方,突出個性,揚長避短,也就是要有話語的自覺,因此,海派文化研究上升到“上海學”的學術研究層麵,是勢所必然的事,也是第一要緊的事。
201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