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我,進入痛苦之城,通過我,進入永世淒苦之深坑,通過我,進入萬劫不複之人群-但丁
“打仗主要打的就是鈔票。”周佛海站在大落地窗前,頭也不回的說道。
身後的李適君一動不動的站著,仔細聆聽著前輩的教誨。對於周佛海,李適君一直有著異樣的崇敬心理。在他的內心裏,甚至連汪先生都不過是爾爾,卻對這位前輩服帖有加。這個連他自己都常常感到奇怪,經常會問自己,這個是為什麼?也許是差不多的經曆和道路,在潛意識中起著作用吧。周主任,共黨的時候,已是創建人,他隻不過是後來加入的普通黨員;國民黨的時候,周主任又貴為中執委委員,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總教官,國民黨宣傳部部長。而他,隻不過是中共一個叛徒,中統上海區的偵查員;到了日本人和汪先生這裏,周主任又成了南京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財委會主任,更重要的是,成了他的頂頭上司,特務委員會主任委員。雖然很多中國人都罵他們是漢奸,賣國賊,三姓家奴。可這又有什麼呢?李適君很堅定的認為,在這一點上,他和前輩之間是聲氣相通的,隻不過,他是大佬,在幕後操控著一切。而他自己不過是一個高級打手,用別人的骨頭和鮮血鋪就著自己的騰達之路。誰的奶不是奶,誰的奶甜為什麼不能做娘呢。抱有這樣的信念,李適君愈發的對周佛海恭敬有加。
看著窗外的上海灘,周佛海像是凝固了一半。路上,汽車發瘋似的向前飛!夜色中,幾百個亮著燈光的窗洞像幾百隻怪眼睛,高聳碧霄的灰色建築,像沒有了生氣的水泥棍子一樣矗著;平地拔立的路燈杆,無窮無盡地,一杆接一杆地燈光,向周佛海臉前打來。不自覺的晃動了一下身子,他閉了閉眼睛,全身都似乎發抖了一下。周佛海覺得他的頭顱仿佛是在頸脖子上旋轉;他眼前是紅的、黃的、綠的、黑的,發光的、立方體的、圓錐形的、混雜的一團,在那裏跳,在那裏轉;他耳朵裏好像是鑽滿了嗡嗡嗡的聲音!猛烈嘈雜的聲浪會叫人心跳出腔子似的。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他才悠然轉過一口氣來,又開口說話的聲音卻沒有改變:“適君,上海不太平呀!”
“是!”李適君聽到主任叫他的名字,不自覺的將已經站直了的身體,又挺了挺,盡管周佛海沒有回過頭。“卑職將竭盡全力,不辜負主任的栽培!請周主任放心,請周主任轉告汪先生,上海,是我們的上海。”76號特工總部副主任的聲音很響亮。
“我們的上海?”周佛海的身體不知為什麼又抖了一下,他背著手,慢慢的轉了過來。灰色筆挺的毛呢中山裝上,佩戴的青天白日徽章分外刺眼。似乎是被窗外的燈光刺了眼,他摘下眼鏡,在手上磨挲著。微微眯著眼,話語依然不緊不慢:“適君呢啊。剛才我說過了,打仗打的是鈔票,建設需要的是鈔票。鈔票哪裏來?”問著話,他的手指向大窗外,“上海,就是錢櫃。洋人拿它來發財;日本人也拿它來做政治、經濟買賣;蔣介石拿它來做錢箱,別忘了,重慶政府的中央銀行、交通銀行、農業銀行,還有那些信托產業都還在上海,還在這裏掌控著中國的主要金融係統。我們的上海?”周佛海的聲音已經有些急促。
李適君不敢再有豪言壯語,他明白周佛海的話,但他卻不明白怎麼去做。他隻是一個打手,一個屠夫。而剛才那番話語,對他來說,的確勉為其難,高屋建瓴了。他隻能站著。
周佛海可能意識到了這些,臉上忽然擠出一絲笑意,緩步走到李適君麵前。伸手,似乎是想拍拍他的肩,忽又變成了拉了拉這位部下中山裝右側上方的口袋蓋。又輕輕擺了擺手:“適君,你還是很有建樹的。這點,汪先生很滿意。影佐禎昭少將也很是滿意。繼續努力吧。”
“是!”李適君又是一個立正挺身。
周佛海又揮了揮手,笑意又濃了一些:“不要拘謹,不要拘謹。適君,老同事了。建設新民國,我們責無旁貸啊。”說著話,踱著步,又站到了窗前。話語未停:“飯要一口口吃,事也要一步步做。適君呢啊,你看,上海這個十裏洋場,這麼多勢力錯綜複雜,我們想要讓它成為我們的上海,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呢?”
皮球又踢到了特工總部副主任腳下。這回李適君顯然是有準備,他習慣的尊敬的想周佛海欠了欠身,沉聲開口道:“主任,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很久。我們76號雖然在日本人的幫助下,初有規模,但終究,要取得地麵治安的效果,但就您所說的從裏到外,完全為我們所有,這是不夠的。歐美在這裏有勢力,日本人現在是占領軍,但終究都是過江龍。我們要真正的征服這裏,必須要做地頭蛇。”
“哦。”周佛海的眉毛一挑。人又轉了回來,眼神專注的看著部下。
見自己的話語引起了長官的興趣,李適君的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一下:“亂世用重典,更何況重慶方麵在這裏還有不少潛伏分子,混跡於市民中間的反對和平建國,仇視日本人的人大有人在。我們需要點血來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