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兒，過來，爺跟你說點事。”
“什麼事？我忙著呢！”
“忙什麼忙？過來坐下。”
“哦！”
我爺爺今年98，革命老軍人，曾曆經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指揮過抗美援朝，而且指揮過抗美援越，後曾擔任中央警衛團副團長，全職負責保護中央首長的出行安全，我們國家的中央警衛團相當於古時代的大內保鏢，因此直到今天，中央首長每逢春節，都會來我家慰問我爺爺這個老爺子。
老爺子退休後住在北京衛戍司令部養老院，在這院子裏，隨便見到一個如我爺爺樣式的老頭都是曾經戰功赫赫的老革命，有的人還是走過長征的老幹部。
“有什麼事，說吧。”看老爺子又要對我講革命故事，我耐住性子，把提來看望他的補品和幾瓶好酒放到客廳角落的碗櫃上，然後搬張凳子坐到離他三米開外的電視櫃前，對他裝著一副洗耳恭聽聽故事的樣子。
爺爺雖然聲名遠揚，可我對他的英雄事跡卻不感冒，現在我們全國都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我在西長安街上經營著一家古玩點，算是比較忙，平日裏，我即使不忙，也很少來養老院看望他，我對老爺子既說不上親切，也說不上厭惡，說句不地道的話，我當他隻是個糟老頭子罷了，在我眼裏，他就是個很普通的老人，與這所軍區大院的其他老頭子沒有任何差別。
還有，我心下是不願聽他總對我說革命戰爭時的故事，而且他說故事時又說得唾沫橫飛，我聽得多了，耳朵都起了繭子，因此我每次來看望他，都會拒他三米開外坐下，一是害怕他的唾沫星子濺到我臉上，二是怕聞他身上的味，老人身上的味道不像年輕人，年輕人身上的味即使出汗，也是“香”的，而我爺爺身上的味道卻是“嘮”的，有如過夜的米飯，渾身一股餿味。
我與爺爺隔著一張殘破的茶幾相對而坐，即使他接下來說得吐沫星子橫飛，我也不怕了，那味道實在太難聞，心想我以後老了，希望不會生出他這種餿味。
“坐過來，孫子兒。”爺爺對我微笑一下，向我拍拍他身旁的破沙發，喊我坐過去，說“今天爺爺跟你講個你從未聽過的故事。”
“嘿嘿，什麼故事？好聽嗎？”
為了表示尊重，我嬉笑一下，領命坐到他旁邊，但也離他坐有一米遠。
“哼哼。”
爺爺以深邃的目光凝視我一會，其笑容深不可測，仿佛我們爺孫倆如久違的舊日仇人相見，目光中生出不屑之感，同時又有幾分暗裏膜拜。
“爺爺，你今天的笑容很特別哦，我使你生氣了嗎？”
看爺爺一臉陰陽不定的笑容，我心裏有些瘮得慌，雖然我平日裏可以對他嘻嘻哈哈，而且有時還敢摸摸他幾根所剩無幾銀發樂嗬，但若看他心情不爽快的話，打死我也不敢跟他再開“玩笑”，那結果是很慘的。
爺爺是個暴脾氣，倔老頭，我對他的脾氣心有餘悸，他發起火來，橫眉豎眼，聲如洪鍾，宛如山崩地裂，排山倒海，小時候我看過他打我爹，不由分說就揚手對我爹狠扇一巴掌，然後對我爹拳打腳踢，看到什麼砸什麼，完全對我爹往死裏打，那次差點沒把我爹打死，我爹趟了一個多月醫院才好起來。
可我爹三年前死了，在前年他六十大壽時因喝酒過度酒精中毒死去，現在我跟我娘過日子，而我娘落得一身糖尿病，時常腰酸背疼，日子很不好過，而我爺爺命又太長，快100歲了，他親眼所見我爹在眼皮下沒了，因此身體也逐漸垮了下來，精神頭也沒了往日靈光，說話還有時顛三倒四，記憶力也越來越差，不過說話的聲音倒還像以往一般大，不愧是老革命，氣力就是不同一般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