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邪教更邪
在金田,馮雲山紮紮實實一呆就是四個多月,前五天,是被韋昌輝強留下來,要給他補補身子。這五天,是馮雲山這一生最愉快最奢華的五天,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接下來就是一大碗濃香的雞湯,然後在韋昌輝的陪同下,在金田村的小河溝邊散散步,回來又是豐盛的午餐。午餐後,金田村的一個草醫來到韋家,給馮雲山針炙拔罐,中藥煮水浸泡。韋昌輝告訴馮雲山,在監獄裏,邪氣入體,風氣入骨,必須全部拔出,否則下半輩子就有得苦吃了。
五天下來,馮雲山的臉又恢複了血色,體型也變得豐滿起來。每到晚餐時,韋昌輝會陪著馮雲山喝上一杯小酒,韋家的酒是自釀,酒味純正,入口綿長,與桂平的西山乳泉有異曲同工之妙。
“享福了!”馮雲山說:“我飄泊半生,今年三十四歲,這種享服日子還是頭回感受,昌弟,我真不敢想象,再回到過去那種生活,如何適應。”
“窮得富不得,富了了不得。前朝周怡有文《勉諭兒輩》雲,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飲食衣服,若思得之艱難,不敢輕易費用;酒肉一餐,可辦粗飯幾時;紗絹一匹,可辦粗衣幾件;不饑不寒足矣,何必圖好吃好著?常將有日思無日,莫等無時思有時,則子子孫孫,常享溫飽矣。後來才發現,這話有理也沒有理,儉與奢並無絕對,我們現在的日子與雲哥過去在紫荊山裏過的日子相比,可能是奢侈一些,但是,與真正的奢華相比,又算是極度的簡儉了。”韋昌輝笑著說:“少年時,家父也曾多次教誨於我,要安於清貧,樂於簡儉,我也是這樣做的。十六歲我在桂平參加科舉,縣試落榜,一怒之下發誓從此不再讀書,把所攜文房四寶全部質當。在質當時卻無意發現,典當一行很有利可圖,於是就開始涉足經濟一途,不兩年,典當行經營得利,數額之大,遠勝預期。我就用錢在學宮裏給家父捐了個‘國子監生’,雲哥你看到我們家的大門上能夠高懸‘成均進士’的匾額,就是我捐回來的。”
“昌弟經營有方,能從典當行中獲得,同樣能光宗耀祖,光大門庭,相當不錯。”馮雲山笑道。
“沒有想到,這樣做居然也能招來禍殃!鄰村的一個土地主,叫藍如鑒,他派人乘黑夜將我家門上的‘成均’二字鏟去,隻餘進士門額,然後向官府告發,說我家冒充進士,第二天我父親就被大湟江巡檢王基抓走,被敲詐了幾百兩銀子才算了事。”韋昌輝說:“我一怒之下,開始與藍如鑒鬥法,幾年下來,我把藍家鬥得一敗塗地,藍家的田地全部被我收購,藍家的長工也全部成了我家的長工,年初時,我把藍家的祖屋也買了下來,下一步,我要把藍家全部攆出金田。”
“嗬嗬嗬嗬,昌弟威武!昌弟經濟有道,經營得法,為兄欽佩。”馮雲山說:“我在紫荊山多年,可以說,紫荊山一地的民眾,大多已經成為拜上帝會的會眾。作為拜上帝會的使者,在這個地區,我自認有一定的話事權。但是我一直說話腰杆子不硬,究其原因,就是不能帶著會眾在經濟上有所突破。如果昌弟能夠幫助我將紫荊山區的經濟有所發展,我想,憑我們能力,這廣大的紫荊山區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到時候,你別說攆走一個藍家,就是十個藍家,也叫走就走。”
韋昌輝很認真的看了一眼馮雲山,這位並不是過去聽說的那樣謙謙君子與人為善,也是一個有想法的人,不過他對自己的能量也許有所高估,原因是他身居監牢,完全不知道世事變化,如今的紫荊山區,有了天父,有了天兄,他這個天使恐怕就沒有太多的話事權了。至於對紫荊山區的經濟侵入,韋昌輝早就開始做了,去年小年,賴裕新的一支馬隊來到金田,在金田賣得紅火之極,看得韋昌輝很是眼紅,第二天,這支補充好的馬隊又進了垌心大坪,此後,就一直在紫荊山區一帶活動。稀缺的物資昂貴的物價讓這支馬隊掙了個盆滿缽滿,也讓韋昌輝很是眼紅,清明節前,韋昌輝也組織了一個馬隊,從湟江口進貨,進入紫荊山區,目的還是謀取暴利,這就是賴裕新遇到的那支馬隊。
隨著韋昌輝的敘述,馮雲山的麵前呈現出一幅完全不同的紫荊山區畫麵。天兄的出現,讓馮雲山大吃一驚,天父的出現,讓馮雲山有了一點惱怒,肖朝貴還有點顧忌,把自己定位為洪秀全的兄弟,這個楊秀清就有點恬不知恥了,居然輩份上成了天兄肖朝貴的老爹,也是教主洪秀全的老爹,氣勢上不僅蓋過肖朝貴,也絕對壓過洪秀全。拜上帝會,多一個天兄還說得過去,莫名其妙冒出一個天父,還要那兩個兒子做什麼?
楊秀清其人,馮雲山認識,很熟悉,那就是跟在肖朝貴屁股後麵的跟屁蟲,每天幫肖朝貴做一些見不得人的髒事,每次見到自己時,總是點頭哈腰一副奴才像。這是個典型的笑麵虎,見人三分笑,心裏毒如蛇蠍,雖然識字不多,但是從小在外遊蕩,所學混雜,其人深諳世故、善於交遊,深為肖朝貴所忌憚,也為馮雲山所防範。他搖身一變成為天父,成為拜上帝會在紫荊山區最高級的存在,他壓根不懂什麼是拜上帝會,更不了解洪秀全的教義和理論,他能把紫荊山區的拜上帝會帶向何處?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馮雲山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在紫荊山區多年的經營,估計要拱手讓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