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情(1 / 3)

易流川跨過千裏荒原,終見那大雪不在藏匿本性,洋洋灑灑地遮蓋了大地上的繽紛世界,唯剩白色,彰顯著天地間的肅靜,與他這個寂寞行者為伴。

他頭戴鬥笠,身著白衣,手提長劍,用自己的腳步在風雪中丈量著他生活的這方世界,獨自一人,不知年月。

獨行是一種挑戰,相當煎熬,煎熬來自很多方麵,身體上的煎熬,例如疲憊,寒冷,炎熱,饑餓,口渴;另一方麵就是精神上的折磨。易流川就算走了這麼多年,也並不能例外。

漂泊的日子讓他愛上了烈酒。

烈酒可以洗淨他身體上的煎熬,可他最怕的卻恰恰是精神上的煎熬。他時常被很多負麵情緒困擾,其中,他最怕寂寞。

寂寞是世間最折磨人的情緒。

易流川的旅行持續了多久,寂寞就陪伴了他多久,他一步步走出寂寞,又一點點感受寂寞,就像是,荒原裏孤獨的馬車,汪洋裏飄搖的孤舟,十萬裏雪山上淺淺的腳印,心頭火辣辣的烈酒。

他此刻心頭孤獨成疾,加上這場飄搖的大雪,裹山風,攜寒冷,一遍一遍地侵蝕著易流川心口的傷疤。一麵是風雪的寒冷,一麵是孤獨的煎熬,輕易就能拖垮一名五尺男兒,好在易流川心性還算堅韌。

可問題是,熬過這些能成佛否?

不能。

因為——佛門忌酒!

易流川愛酒,愛烈酒!他一路走過千萬裏,酒壺幾乎未曾空過。隻要酒壺未空,風也好,雪也罷,他易流川照樣一笑了之。

他從盤陽城走到這個地方,花費了三年的時間,苦行的日子相當難熬,但是易流川心口的傷疤更加疼痛難忍,他需要尋找一個答案,一個能夠當作療傷藥的答案。於是易流川聽從他師父的建議,苦行世間,尋一劑良藥。

瀟瀟灑灑走了三年,終未曾尋得良藥,倒是磨出了江湖人的味道。倒也不是胡子拉碴不修邊幅,與之相反,易流川十分在乎形象,隻是內在裏多了一層道不明的氣質。

與其他江湖人不同的是,易流川覺得江湖人走江湖,總要把自己包裝得很江湖,這種行為過於低俗。

滄桑的男人更有內涵嗎?

內涵是難以被看出來的東西。

他一手提著長劍,一手提著酒壺,亦步亦趨,在山路上留下的長串腳印也頃刻被大雪掩埋。

風和雪依舊呼嘯個不停,如同鋼刀一般刮在光禿禿的山岩上,冰冷的大雪再將裸露的山石包裹起來,使這山間變得毫無生氣。大雪將山脈連成一線,連綿不絕,此間的易流川顯得格外渺小。

最後一重山終於擋不住他的視線,易流川悄然而立,翻手拔開酒壺,猛得灌了一口,也不知是風雪飄進了嘴裏,還是壺中酒過於猛烈,一時間嗆得易流川胸中翻江倒海,他大聲的咳嗽,繼而又大口的吸氣,烈酒、寒風和冰雪,一股腦的灌了過來。

半晌後,易流川終於緩過神來,冷冷的笑了一聲,寒風也好冰雪也罷,混入了烈酒下了肚,權當是下酒菜,苦了喉嚨暖了心腸。這世間哪有多少完美的事情,享得一福是一福。

他直挺起胸膛,看到群山之下,盤踞著一座巨大的城池。翻天的大雪此刻下的非常急切,令他的視線異常模糊,從輪廓中依稀可以辨別,這座城確如傳說中那般雄偉。山裏山外,城裏城外,隻有易流川與天地不同色。

“大雪紛紛涼人心,燕央城又幾多情。”大風大雪裏吟一首長詩,易流川覺得這世上再無比他更有內涵的男人了。

他昂首喝完最後一口酒,抬起手擦幹嘴上的酒漬,眼神灼灼。

“貌似,來的剛剛好。”

下一刻,一道縱地金光閃過,山巔之上,風還是那樣的風,雪還是那樣的雪。易流川留下的腳印頃刻間造暴雪掩埋,他的身影也從此處消失,仿佛從未來過。

大雪遮蓋了燕央城外的所有風景,無論是高山還是巨木,天地間隻見一片白色。

巍峨城牆拔地而起,隔絕了城裏城外。燕央城盤踞在高山下,如同一隻沉睡的巨獸,沉著,宏偉,氣吞萬裏。

易流川心頭大感暢快,對於燕央城的繁華,易流川早有耳聞。他雖是內心激情被磨平的江湖漢子,此刻也不免興奮起來!

在浩瀚無際的新羅神州之上,燕央城的名號之響亮,算上一眾仙家門派在內,也當屬前三甲的地位。燕央城之繁榮,亦是其他城池遠遠不可企及的。沒有人知道燕央城的曆史源頭,它隻是存在於這裏,仿佛與天地同生。它最令人畏懼的,也使它如此繁榮的,正是燕央城有一位聖人城主。

這世間最強大的生靈就是聖人,這世間最值得畏懼的生靈也是聖人。太過於強大就會令人心生畏懼。像聖人這般存在,一念可以洞悉世間萬物,能知過去未來,抬手摘星,揮手創世,強大到一屆凡人在其麵前連螻蟻都算不上,世人哪敢不畏懼。

這世間,無論是仙門還是王朝,都對這座神秘的城池尊敬無比。

如同燕央城一般,它的城主也是那般神秘,不知來曆。沒有人知道燕央城城主是誰,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順著地平線望去,易流川的身影修長,可是,千萬裏大地白雪莽莽,他的身影難與燕央城構成對比。他是那樣的渺小,燕央城是那樣的龐大。

他高昂起頭,視線盡頭也難以觸及城牆最高處。那一線連接的地方,也不知是城牆捅破了天,還是青天壓住了城牆。

“謔,當真高聳入雲。”易流川眼神暗淡下去,暗自嘀咕一句,“要是盤陽城也似這般……”

盤陽城,生他養他的地方。後來……

不提也罷。

他收拾了心情,望向城門處,再遲一刻鍾,燕央城就要關上厚重的城門了。易流川飄飄蕩蕩不知多少年月,苦行的日子總是難熬的,能入城內歇歇腳,這是再開心不過的事情了,更何況,此刻在他麵前的,還是世上絕無僅有的霸主級城池!他隻要跨過麵前巨大的城門,就能走進傳說之地!

易流川懷揣興奮之情走近城門處,另其感到疑惑的是,眼前高大的城門下站著一個素衣老者,身影略顯消瘦,雙手背在身後,就那樣站在城門外,冰天雪地裏。

易流川很好奇,這樣的大雪天裏,凍天凍地,這老者確身著素衣長袍,十分單薄,這一場大雪非同小可,易流川自己都難以忍受的寒冷,一個老人家都能輕易抗衡?

易流川把酒壺掛在腰間,踏著雪,裹著風,往城腳下走過去。

那老者站在城門下,抬頭盯著天空,也不知是在看什麼,天空上除了雪花,還有黑沉沉的烏雲。

冰天雪地過於寒冷,易流川一路走到老者的身邊,心成想還是多上一句嘴,好過讓一個老頭在城外受凍,他正待開口,卻忽然聽老者開口講話,“還有一刻鍾就要關閉城門了。”

易流川稍顯語塞,這句話,本該他講出口提醒老人家抓緊入城。天冷雪大,老者衣衫單薄,一旦夜幕降臨,寒風冰雪怎是好相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