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未結之尾
十五分鍾後,趙和平以飛一樣的速度來到了伍清華的麵前。
“看——這個。”
“什麼?”
“錄音筆。”
說著,趙和平崩登崩登按了幾下,拇指大小的透明屏幕上就開始顯示時間,卻隻是電子鍾一樣一秒一秒地往前走著,其餘沒有任何反應,小馬有些迫不及待,“就這?”趙和平擺擺手,示意他等一等,終於,足足等了有將近一個小時,裏麵傳來了聲音:“老張啊,忙不忙,嗯,就是,要經常聯係加深感情,沒問題,我這人最喜歡做東了,那就這樣,別,你聽我說,真是我來安排,你別管,聽好了,咱們就定在天宴的藍天廳,六點怎麼樣,好好好,一言為定,對,我先去,到時候在門口迎接,記得呀,請嫂夫人一起。”
說完,斷了,又恢複到開始的寂靜裏。
“就這一句。”
“對。”
“在哪裏找到的?”
“書櫃頂的角上,放的可真是夠隱蔽的,剛才打掃衛生發現,看著嶄新的一個錄音筆,我就琢磨著裏麵肯定有名堂,果不其然讓我給等出來了。”趙和平興奮地說,“怎麼樣,這個對你們抓間諜有價值吧,我算不算立功。”
“算——大功一件。”伍清華拍著他的肩膀。
受到鼓勵,趙和平樂滋滋地很享用。
“我知道了。”小馬恍然大悟。
“知道什麼?”伍清華扭頭問。
“劉金剛說他明明聽見張繼倫剛剛在辦公室打完電話,可進去後卻發現張繼倫已經死了好幾個小時,對於張繼倫的死,當時咱們也有一大堆疑點,但沒來得及查,屍體就被神不知鬼不覺的火化了,現在來看,劉金剛聽到的聲音應該就是錄音筆裏的,事實上張繼倫早已經死了,為了不讓人擅自進來及早發現真相,所以有人掩人耳目放了這個,至少是迷惑了我們一陣子。”
“那就是說——”
“張繼倫不是急病致死,而是他殺。”
“這樣的話——”伍清華閉上眼睛,左手撐著太陽穴的位置,又進入了焦灼而艱難的邏輯推理,他相信一切看似不相幹的事件都是串在一條線上的,捋清了,就一溜兒都能抓住,捋不清,就永遠都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走。
“我走了。”趙和平不敢打擾伍清華,輕輕地和小馬打聲招呼,就興衝衝地走了。還沒回去,他就看見了金盾海岸大樓裏又是噴出滾滾的濃煙。
“哎呀,怎麼又著火了。”他火急火燎往工地上趕。
這時候,伍清華也站在了門外,問小馬:“大火應該在大樓的哪個位置?”
“五樓——東南角——設計師辦公室。”
“吳涵的辦公室?”
“對。”小馬驚訝,“她——她不會在那裏吧?”
“不會的。”伍清華搖搖頭,“他不會那麼傻。”
“我知道了。”
“知道吳涵在哪裏?”
“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了?”
小馬愣怔原地,弄不明白伍清華說的想幹什麼到底是幹什麼。
一把火把糾結著的伍清華點醒了。吳涵的辦公室著火就和餘廣強的辦公室燒起來一樣,不可能是風吹的太陽曬的,而是有意為之。這一把火應該是吳涵和濱海的告別式,也是他們實施狙殺任務的衝鋒號。在這波詭雲譎的眾生裏,隻有吳涵才是食物鏈的頂端,而其他一切人,都隻是配合吳涵實施狙殺令的小角色。她利用胡雲發偽裝了自己的身份,又把彎彎、獵人狙擊手、張繼倫這一眾R國的勢力一個不留的鏟除掉了,到最後,連為M國臥底二十多年的吳克忠都不能善終,能這樣把盟友和自己人都斬草除根的理由隻有一個,就是他們要瘋狂地實施狙殺令了,不論成敗,都不留下任何線索和口實。成了,輕車簡從全身而退,敗了,一了百了。可是,為什麼要把R國的狙擊手都殺光呢,不信任?對,從彎彎到張繼倫,一個個狙擊手都在兩幢樓上躍躍欲試,瞄了高泰勳不知道多少遍,但都沒有機會扣動最後的扳機。或者,他大膽的猜測著,R國本身就是M國用來迷惑我們的誘餌,那些狙擊手自然也就是吳涵的誘餌,吳涵知道他們的存在,而他們就像我們一樣不知道吳涵的存在,所以吳涵把他們把我們都玩得團團轉,用狙擊手分散了我們的注意力,而在其他地方,對——吳涵的路數一定不會是狙擊,那麼——那麼——他突然想起劉金剛之前說起的——大車司機——教練——,還說起張繼倫讓吳涵帶著去練車,天呐,原來這個樣子——伍清華豁然開朗。
“幾點了?”伍清華站起身來看著表,卻又下意識問了小馬一句。
“十一點二十八,快十一點半了。”小馬以為他折騰一上午,這會兒餓了,“要不咱們現在下去先吃點飯,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吳涵的消息。”
“十二點下班嗎?”
“濱海這個季節是十一點半。”
“快,通知警衛營迅速封堵經過A基地大門口的濱河大道兩端,記住,一定讓他們帶上路障,禁止任何車輛通行。”他轉了一圈又補充說,“讓他們帶上槍,有強行衝撞的可以現場擊斃,還有,讓他們帶上防彈衣,鋼盔。”
說完,他又下意識地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半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急切地自言自語,又趕緊去打高泰勳的電話,辦公室裏沒人接,伍清華才想起他叮囑過高泰勳,上午絕對不能回到辦公室呢,打手機,鈴聲一遍一遍想過,卻就是沒有人接聽,他急得雙手發麻。
這個空檔,小馬已通知柳江南趕緊派人封鎖濱河大道。他暫時還不知道伍清華意欲何為,但堅信他在幹急切而又正確的事,他讀懂了他的十萬火急。
這會兒文件學完了,常委們也散了,高泰勳難得無事一身輕地坐在空蕩蕩的常委會議室裏,他叫過侯秘書,跟他拉起了家常。這個淳樸謹慎的年輕人是他在一次突擊檢查周末戰備值班情況時遇到的,見了司令員他緊張地忘了敬禮,卻把值班製度背得滾瓜爛熟,陣地點位也是隨口報數據絲毫不差,高泰勳喜歡他的實誠,也欣賞他的刻苦,就從基層調到身邊當秘書。一年多了,盡陪著他加班受累,他還從未關心過這個毫無怨言的年輕人的個人生活,知道他家是甘肅慶陽的,卻不知道他家有幾人,都是誰,個人成長路徑怎麼規劃的,知道這個三十郎當的小夥子還沒娶媳婦,卻沒過問到底為啥。這回,終於有了時間,他一項一項問得仔細,並誇下海口說:“媳婦的事找你阿姨,他是老師,學校裏沒男朋友的漂亮女老師多的是,讓他給你介紹一個。”又怕侯秘書有壓力,給他解壓,“當然了,你看上再談,這個事要兩情相悅。”侯秘書紅了臉,一個勁地說,謝謝首長關心,又一個勁地點頭說是是是。
隔壁電話急促響起,高泰勳才說:“趕快先去接電話吧。”
侯秘書匆匆去,又匆匆回到常委會議室:“阿姨打電話問您回不回去吃飯,她說蒸了洋槐花包子,剛剛出鍋,”問完,呆在原地等高泰勳答複。
“嗯——就不回去了。”早上那一大堆文件還在辦公桌上等著他簽呢,那一個文件就是一個事,文件不簽,事就沒法辦,許多工作就得暫停下來。
“是。”侯秘書欲轉身去回電話。
“等等。”沒有其他特別愛好的高泰勳卻對這留在兒時記憶裏的洋槐花包子情有獨鍾,他也知道,妻子今天的包子是專門給他蒸的,要不然也不會專門為一個吃飯的事把電話打到侯秘書那裏,不回去吃妻子肯定不至於有意見,但薄了情分總歸不好,就說,“這樣吧,你也別去食堂了,叫上司機直接到我家吃你阿姨蒸的包子,讓她也好好考察你一下,好為下一步介紹媳婦做準備,吃完了,你就給我帶上幾個過來,我也嚐嚐好久沒吃的洋槐花包子。”
“我還是在食堂吃完再去家裏去取包子吧。”侯秘書覺得在司令員家吃飯不妥,他受不了那種局促不安的緊張,但他又不能讓自己保持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