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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書生,為書而生:小時候讀書,長大了賣書,現在寫書——寫網絡,也出版過書,跟書耗上了。
23歲的我,正是從青澀走向成熟的時期,正是最意氣風發的時期。生存很艱難,但是,我看到了書市的繁榮與衰落,見證了文化的複蘇。
我很幸運,童年和幼年,我有書讀。我們出生的時候,批判臭老九,全國人民看一套加幾本書,其餘的書,都打上封資修的烙印,多被毀掉了。更何況我身在鄉村,有的是青山綠水,藍天白雲,但找一張紙很難。
我又很不幸,兒童時代,同學們取笑我是無花果。其實,世上沒有無花的果實,無花果是因為花藏著,人們看不見,同樣我有父親,人們看不見。
當初,我是看得到他的。人生最初的意識,就是被一個男人抱著,他什麼樣子記不清了。就記得,他教我認字,抱我逛街。
那時候幾個月大吧,不會說話,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喊,那個男人抱著我從鎮上走過。一個個門口都掛著牌子,白底黑字:“醫院”“糧站”“供銷社”“百貨商店”……具體實在的字,連帶著筆劃與意義,鑽進我的頭腦,弄不清裏麵幹些什麼,但是,隻要有人問,糧站在哪裏?我就抬起小手,用隻有一寸長的指頭,不偏不倚,指向那裏,問路的人大驚小怪。
再具體的字,是從象棋上認識的。抱著我的男人喜歡下棋,蹲在大樹底下“馬走斜日炮翻山”“相飛田”“過河卒”……他叫喊著,舉棋落子,讓我認識了上麵的字。隻要說“馬”,我就能指著那個“馬”,說“炮”,我能指向“炮”。
所以,當我捧著語錄念:“下定決心,不怕犧牲……”的時候,還沒桌子高,左鄰右舍都誇獎,說我是神童,母親總是自豪,說兒子6個月能認字,一點不神奇。
真正能讀書了,抱我的男人不見了。母親讓我養成習慣,在外麵讀紅寶書,在家裏讀黃皮書。那樣的書,家裏有很多。大多殘缺不全,有頭無尾,有尾無頭,很少有幾本完整的。
那些書,都是母親帶回來的。
她在供銷社上班,專管收貨,有農副產品,有中草藥,有破銅爛鐵,也有廢舊書報。遇到舊書,她就當寶貝,偷偷藏起來,兩三本插在褲腰上,藏在衣服下帶回來,無不破碎肮髒,潰不成書,但上麵有字,很多,好看。
除了破書,她還往家裏帶水泥袋子,很多灰,但很結實,是牛皮紙。她洗幹淨了,用來包裹舊書,用針線訂好,壓得平平整整,連卷起的書角都伸展開,像刀切一樣,黃黃的書皮,成了我的線裝書。放在床底下,壓上大青石,看完一本,再取一本。
先看淺顯的,後看深奧的,先看中國的,後看外國的,很多書看得沒頭沒腦,讓我記住了大量內容,別的小學生隻會背語錄,但古今中外的經典,我灌了一腦門子。
80年代,漸漸書多了,中學生迷上了聽音樂,看錄像,跳交際舞,我迷上了看書。在農村,小學的那個班中,考上中學的,隻有我一個;初中的那個班,考上高中的,隻有我一個;在鎮上,高中的那個班,考上師範大學的,也隻有我一個。這預示著我能夠跳出農門——其實,早在我高一的時候,母親已經帶著我離開鄉下,也算是知青回城了。
從小最大理想,就是到新華書店上班,可那時候沒多少書賣,而且,賣書的時候不能看書。進城以後,發現最好的單位是圖書館,不是每個時辰都有人借書,多餘的時候,坐擁書城,可以看很多書。
進入大學,圓夢一半,圖書館就是天堂,每天隻去這4個地方:宿舍、食堂、教室、圖書館,而後者,占據了我一半的時間。
本來以為,我飽讀詩書,成績優異,畢業後教書不成問題。可是2月份開始,突然出現的大學生人才市場打破了我的美夢。到5月份的時候已經確定,隻有10%的名額分配工作,我當然是除外的,其餘的,自找門路,自謀職業,說是雙向選擇,用人單位選擇的不是我,我選擇了單位,單位不接受,不用說機關單位了,就連事業單位也需要編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