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晨早,雞鳴白。
溪水村薑家老宅突然傳出“嗚哇嗚哇”的嬰兒啼哭聲,是薑家閨女薑妙生了,屋裏卻沒有穩婆道喜,氣氛不出的怪異。
接生人正是薑妙的生母姚氏,因著情況特殊,不好請穩婆,隻得自己上手。
她迅速將嬰兒洗幹淨裹進包被裏,然後看向炕上因著生產而臉孱弱蒼白的薑妙,像是怕大聲話會吵到她,有些心翼翼,“妙娘,是個兒子。”
這兒是薑家老房子,隻得三間破瓦房,落在村尾,平時村人上山砍柴下田幹活都不大經過此處。
去年得知薑妙未婚先孕,她爹薑明山一怒之下將她發落到老宅來避人耳目,姚氏擔心閨女月份大了沒個人照顧不行,便收拾東西跟了來。
眼下,屋裏除了薑妙和她娘姚氏,就隻有個剛出生的嬰兒。
薑妙盯著房梁愣神好久才低聲開口,“抱來我瞧瞧。”
姚氏將包被放到炕上。
薑妙側頭,就見嬰兒肌膚通紅,額頭有些皺,閉著眼睛,嘴緊緊抿著,剛剛哭過那一陣便馬上睡過去,呼吸十分輕勻。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薑妙看向親生兒子的眼神卻無多少暖意。
挪開視線,她語氣很淡,“親爹是誰都不知道,跟著我,他這輩子也隻能當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了。”
姚氏看了看包被裏正在酣睡的嬰兒,心情分外複雜,最終隻得歎口氣,“生都生了,好歹是條人命,你總不能把他抱去扔掉吧?何況你姑媽已經捎了信回來,等孩子滿月就接你去她那兒。實在不行,我手上還有些嫁妝,能變賣幾十兩銀錢,等你出月子,先去姥姥家避避風頭,孩子大些再回來,就是撿的。”
薑妙剛生產完,本就沒什麼精神,又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心裏堵著,聽罷姚氏的話便垂眸不語,沒多會兒閉眼睡了過去。
姚氏見她睡著,轉身推開門,頓時一股開春的料峭寒風灌進來。
怕凍到裏頭的閨女,姚氏忙把門合上,搓搓手,準備去灶屋燒鍋熱水好好清理一下血腥味兒嗆鼻的產房。
姚氏離開後,繈褓裏的嬰兒費力睜開眼睛,但因為初生,沒辦法清晰視物,總是朦朦朧朧的,他索性放棄掙紮,腦子裏快速閃過一些畫麵。
寶隱約感覺,自己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裏,他從記事起就被封為太子,身邊有很多伺候的宮人太監和嬤嬤,還有個俊美絕倫的男人常來看他,他管那個男人叫“父皇”。
聽全子,父皇登基前曾是權傾朝野的東廠督主,讓許多人又怕又恨。
難怪後宮一個妃嬪也沒有,可能她們都不喜歡父皇吧?
不過父皇似乎並不在意誰喜不喜歡他,他每除了看折子就是找娘親,數年如一日,直到五歲那年寶在禦花園玩兒時被人推下水……
一覺醒來,寶驚奇地發現自己才剛剛被生下,不是在富麗堂皇的宮城,而是在陌生的農家院。
唉,真是個奇怪的夢。
寶暗暗慶幸,慶幸現在不是夢,他是有娘的人,雖然娘親先前的語氣並不是很喜歡他。
掙紮了一下,家夥想看看旁邊熟睡著的娘親長什麼樣,奈何自己太,胳膊腿兒都被裹在包被裏,無力動彈。
初生嬰兒的精力很脆弱,支撐不住寶想那麼多,他打個嗬欠,很快又睡了過去。
……
薑妙是被人給吵醒的。
色擦黑,西屋早被姚氏仔細清理過,灶房飄來燉老母雞的香味兒。
隔壁堂屋,一團鬧哄。
屋裏簡陋,隻得一張方桌,兩條長凳。
此刻,薑明山正鐵青著臉坐在長凳上,他今兒跟幾個當年一塊落榜的同窗在鎮上喝酒,回來就聽陳氏薑柔哭著跑來老宅這邊鬧,他急忙跟了過來,進屋才知,薑妙已經生了。
“大姐不知廉恥未婚先孕,鬧出這麼大的醜事兒,這是成心不讓我嫁人,嗚嗚……我不活了,沒臉活了!”
話的,正是薑妙一母同胞的親妹妹薑柔。
她哭叫著,一頭撞向旁邊的牆壁。
“柔娘,你別犯傻。”有人及時衝過去抱住她不讓她尋死,卻不是姚氏,而是薑明山的另外一位妻子,陳氏。
陳氏不是平妻,也不是妾,她的地位跟姚氏等同,是薑明山兼祧兩房,為父輩二房傳宗接代娶的正頭娘子,陳氏全名陳鶯,村人不好稱呼她,平時就喚一聲“鶯娘子”。
這位鶯娘子,格外的善解人意,“妙娘懷胎十月,好不容易才把孩子生下來,怎麼那也是你的外甥,你這麼哭鬧,外甥該不高興了。”
這話,無疑點著了薑柔的滿腔怒火,“什麼外甥!那就是個沒爹的野種!他也配給我當外甥?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