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卷 楔子上 龍門天變(1 / 2)

大明洪武十五年,九月戊申。

都城應天府。

入夜時分,天上的星辰逐漸明亮起來,拱照在望舒的月宮周圍,似乎要一起分享玉輪的光芒。

與天上的安寧比起來,夾雜著驚怖的寂靜卻漸漸彌漫在這紫金山側,秦淮河畔。

酉時初起,白日裏喧囂的紫禁城開始變得寂靜且肅穆。唯獨留下殿宇與樓閣的影子在搖曳的燈燭之下變得恍惚。

時值馬皇後大喪,皇宮內苑被孝布和白幡緊緊地包裹著。而這黑白光影的重疊,讓人不由得心生一絲淒涼與膽怯。

司天監監正彭魯文雙手提著腰間的玉帶,急促地小跑在皇宮的禦廊之上。由於在國喪期間,所有的官員在朝服以外都要再多穿一衫麻衣,所以乍看之下,疾行著的彭魯文如同飄蕩在宮廷裏的幽靈一般。

跑到東宮文華殿,彭魯文終於停住腳步,雙手支撐著雙腿,彎著腰喘著粗氣。

聽見殿外的粗氣連連,站在殿內的小太監急忙走了出來,看見上氣不接下氣的監正催促道:“誒呦,我說彭大人,你怎麼還歇著了!藍將軍在裏麵等著你呢。快進來,快進來!”

“藍將軍?”彭魯文有些納悶,他不是不知道太子和藍玉的關係。但是之前傳令太監分明說的是太子召見,自己才急匆匆地從司天監趕往東宮,怎麼這會兒又變成藍將軍在裏麵等著自己了。

疑惑不解的彭魯文跟隨太監走進了殿內,隻看見藍玉背對著自己站著,右手緊握著係在腰間的佩劍,儼然一副臨陣以待的氣勢。這不免讓剛邁進殿內的彭魯文倒吸了一口涼氣。

彭魯文穩了穩心神,再次向藍玉的背影看去。讓他更為驚訝的景象映入眼簾。

在藍玉的麻衣之下穿著的不是朝袍,而是征戰時才用得上甲胄。

“永、永昌侯。您這是....”彭魯文顯然被眼前的一幕驚嚇住了,不僅僅是因為藍玉此時會出現在太子的東宮內殿裏。更多的是因為這披甲進宮,攜劍入殿的事情都是大不敬的死罪。更何況是皇後的國喪期間,藍玉卻敢堂而皇之的如此穿著。

“哦。彭大人終於來了。”聽見了彭魯文的聲音,藍玉轉過身,一臉嚴肅地看著彭魯文。也不多說什麼,隻是輕輕地一揮手,示意太監們都離開。等殿內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藍玉慢慢走到彭魯文的麵前,發現眼前的這個彭大人已經有些哆嗦了。

“彭大人,你在發抖?”藍玉撲哧一樂,略帶戲謔地問著彭魯文。對於身經百戰的他而言,從來都看不起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更何況麵前的這個小小司天監的監正。

彭魯文低著頭,也不看藍玉,用極其微弱地聲音回道:“可,可能是下官受,受風寒了吧。”

“莫不是我這身盔甲嚇到了大人?”

“這...”

見彭魯文不敢多說什麼,藍玉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許多。

“彭大人別害怕,皇後大喪,皇上又病了。這如今可是多事之時,宮裏總是要有些防備才好。”說著,藍玉隨便地坐到了一把椅子上。看著彭魯文問道:“說正事吧,彭大人,今晚找你來呢,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想和你打聽打聽。聽說彭大人昨天在觀察天象的時候看見點奇怪的事啊。是這樣麼?”

“回永昌侯,確實如此。隻不過...”見藍玉問起天象,彭魯文緊繃的神經稍有放鬆。“隻不過朝廷有嚴旨,司天監所觀察到的天象,隻能直接彙報給皇上或太子殿下本人,他人若知,下官就算違製泄露,那可是殺頭的死罪啊。”

“哦,這我當然知道。”藍玉似是早已料到彭魯文將有此一說,不慌不忙地解釋道。“不過這事情總會有個隨機應變。如今宮裏出了這麼多事情,皇上一直臥病在床,太子又衣不解帶的侍奉照料,勢必沒時間事事躬親。藍玉我本是個粗人,隻會帶兵打仗,本不關心這些有的無的。但我又是太子的舅丈,恰逢此時,總要為我這侄女婿分憂吧。”

“這...藍侯爺雖然說得有理,但下官還是不敢說。這畢竟是朝廷大事,下官隻敢對皇上和太子當麵奏陳。”

“彭大人!”藍玉似乎沒有什麼耐心和彭魯文軟磨硬泡。語氣一轉,眼神也冷峻地頂著眼前這個不聽話的司天監監正。“你是信不過我啊。”

“不、不敢。下官也隻是依製而行。”

“嗬嗬,彭大人信不過我,也難怪,我藍玉何德何能啊。不過——”彭魯文依舊不為所動,藍玉也不相逼,隻是伸手從腰帶處拿出了掖藏的一袋小香囊,展示到彭魯文的麵前。“不過,彭大人應該信得過這袋香囊吧。”

“這....”彭魯文仔細地看著藍玉展現給自己的香囊,突然大驚失色,急忙道:“這是瑛兒的香囊。”

“沒錯,這正是你家彭瑛的香囊。”說罷,藍玉收回香囊,自己反複掂量。“繡工真是漂亮啊。你別說彭大人,我還正想為小女討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