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片剛剛翻過的軟爛菜地,又吃力的連登帶推跨過一條硬邦邦的土埂,小電驢在一道一人多高的鐵絲網前停了下來。鐵絲網的另一邊,黑漆漆的小山包一座接一座,散發著潮濕、腐爛、令人作嘔的氣味。這裏是城西的獅子林垃圾處理廠,一個稍微講究一點的人都會忌諱靠近的地方,他卻視若寶庫,因為城裏有的這裏都有,隻不過被淘汰,隻不過被遺棄,卻都是現代文明的見證。
“咳~咳……咳~咳……”
解開圍巾,摘掉耳機,寒霧見縫插針地鑽入衣領之下,他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不是因為這裏的氣味,這裏的氣味他早已習慣,卻不習慣自己的衰老,又心知肚明遲早有一天會自己像這裏的這些老夥計一樣遭到淘汰。
熄火,下車,打開綁在額頭上類似曠工的頭燈,他順著鐵絲網往旁邊走了幾步,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一個被事先剪開的豁口鑽進垃圾場。說實話,深夜的垃圾場黑漆漆的挺怕人,可他的恐懼早已經被埋在了十多年前,隻是偶爾還會感慨當年一起淘垃圾的兄弟不在身邊。
這裏的一切早已經爛熟於胸,他知道自己要找的目標大概會在前麵兩座垃圾山的後麵。昨天下過雨,積水和泥巴混在一起特別難走。他兩次滑倒,還好都及時拿手撐住了地麵,不至於搞濕衣服。一翻跌跌撞撞,他總算是找到了地方。
這一片區域靠近大型垃圾車的停靠點,多是各個工廠拋棄的廢料。味道也和剛才有所不同,腥臭中又混著一種獨特的機油味。他蹲下身,刨開各種零散的邊角料,撿出一塊經過拋光的金屬件,拿在手裏掂了掂,不是!又從旁邊撿過一塊更大一點的,這個的分量差不多,然而借頭燈查看切麵的光澤,也不是!
目光往稍遠的地方掃了一圈,他在左側一堆破裂的石棉瓦下麵看到有一抹微微偏粉紅色的反光,類似塑料的質感。他弓著身子湊攏過去。那裏確實壓著一片淡粉色透明的塑料薄膜,塑料薄膜套著個什麼東西,白花花的一截,肯定不是金屬,可能是橡膠或者硬塑料。
好奇心驅使下,他伸手抓起來想看看,觸碰的一瞬間感覺是肉質的彈性,立即觸電般鬆開。
什麼鬼東西?
不甘心,他又用手去扯了一下裹著那物件的淡粉色的塑料薄膜,壓在上麵的石棉瓦滑開,露出大半截胳膊一隻手,人的手,死人的手!
我日!
眼珠子差一點蹦了出來,他沒有尖叫,隻是因為大口的喘氣引發又一陣劇烈的咳嗽。
片刻之後冷靜下來,他環視周圍確定沒有其他人看得見,用力拉過一片石棉瓦擋住那隻蒼白的手。他知道自己戴著防割手套,這是每次過來必不可少的裝備,卻還是忍不住低頭確認了一下。確認自己不會留下指紋,他起身快步走出垃圾場,騎上自己的小電驢,頭也不回的離開。整個過程中沒有一絲一毫要報警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