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蓋華咽了一口口水,知道他憶妻心切,便往下說道,“我當時沒留意他們的話,是因為我不知道太太離開的時候懷了孕。聽說兩個女人還帶著一個剛會走路的嬰兒。”
淩霄腦袋嗡地一聲巨響,頓時湧出眼淚,心裏翻湧起一股不知是痛苦還是歡喜的滋味。嬰兒的年紀和沈小斐的胎兒也差不多,如果真是他的孩子還在,是會走路了。
小斐真的保住了孩子嗎?自己打下去的兩扇耳光沒把它打掉?
他一會兒想跑到露台狂呼,一會兒不敢再抱希望,腳被釘在原地呐呐地問,“老曹,南方的女人和孩子那麼多,未必是的,未必是的……”
“是的,所以要不是我無意中聽到民宿的名字有點耳熟,也不會往淩太太去想。”
“是什麼名字!”淩霄簡直迫不及待了。
“雲間翡翠。雲霄大廈的雲,萬錦的翡翠。”
淩霄扶著頭激動得站不穩,心裏的期盼越來越大了。這一年來不知暗裏收過多少線索,沒有哪一條能像老曹所說的這麼多關聯。小斐說過他雲霄大廈高處的辦公室如在雲間,像在雲裏看南港城。一定是她,隻有她才記得相愛時的話。
“老曹,告訴我地址,我馬上買機票。”
曹蓋華把圩鎮的名字說了幾遍,逐個字詳細解釋,唯恐淩霄聽錯半點。反複確認後,曹蓋華的聲音也有點顫抖,“淩先生,我明天一早也找個車子到那裏等你……”他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畢竟我在鳳尾灘救過太太,要是她還是躲你,我或許能幫忙說上幾句話。”
“謝謝你,老曹!明晚見。”
老曹所說的小鎮位於雲貴高原的楚雄州姚安縣,是個偏遠得幾乎車子無法到達的老鎮。但它是一條新興的徒步特色旅遊路線,在背包族和騎行族裏非常知名。越偏僻,淩霄的希望越大,因為隻有做旅遊的馮青青才會選擇這樣的深山老鎮。
淩霄雖然和文宇軒喝酒歸來,但曹蓋華的電話讓他整夜合不了眼,尤其聽到那個剛會走路不久的娃娃,更是難掩內心的悸動。這兩三年他太孤單了,太渴望當父親了,惟其如此,才更痛恨自己看到所謂偷情現場時狠狠扇下的兩巴掌。
要是曹蓋華的信息是真的,上天好像還沒對他太狠心。他在床褥裏激動得熱淚盈眶,可是又不敢寄以全部希望,害怕明天去那間“雲間翡翠”裏見到的不是她們倆,會把他打入更深的絕望。
就這樣,他在期盼和恐懼裏飽受煎熬,睜著眼熬到天亮。賀世錦已收拾好行李,他連早餐也不肯吃就啟程奔向蕭山機場。
山一程,水一程,他像誇父逐日一樣換著各種交通工具趕赴老曹所說的小鎮,下午抵達雲貴高原,開始在山路裏兜兜轉轉,一會兒高速,一會兒公路,轉眼又得淌過淹了一半的峽穀小徑……可是他渾然不覺得累,甚至他的心從沒如此充滿熱望。
來到小鎮已是晚上九點,此處雖然偏僻,但旅遊業發達,慕名而來尋幽探勝的旅客還不少。淩霄來到了與老曹約好的小酒館。遠處一個熟悉的背影,他不禁眼角濡濕了。那個背影從少年看到中年,守衛了自己半生,最後卻因為得不到的愛情離開了。
“老曹……”
曹蓋華轉身,他看起來比辭職前滄桑了一圈,常年在山裏生活環境艱苦,孤燈苦酒的痕跡深深顯現在臉上。
兩個男人一時無語哽咽,賀世錦上來笑著打破僵局說,“這麼久沒見,坐下喝上一小杯吧。”
淩霄點點頭,搭著曹蓋華肩膀走到座位上,感覺到他一身功夫的身子也在微微顫抖。
有些感情,說不出,可是忘不了。
“淩先生,我們喝一點就好,明天要進山裏。”
“好。”
雲貴高原的星星比南港城的還要亮得多,夜幕透亮,月亮極圓,好像海風再清勁也比不上高原上西風的凜冽。夜空沒有一絲雲,明天該是個初夏的豔陽天。三個人喝了一點酒解困,回小旅館休息去了。
淩霄躺在床上微微暈眩。不是酒醉,而是激動。他暗暗祈禱,祈禱明天他就能見到闊別兩年的妻子,還有那個一直被他誤會成趙榷孩子的胎兒。如果那個小孩見了他,會叫他爸爸嗎?
他想著想著,拿起手機查了一下“雲間翡翠”,發現並沒有旅客提及這個民宿。它真的存在嗎?還是老曹編了個故事安慰自己?
第二天鬧鍾還沒響,他已被高原上刺眼的陽光照醒。曹蓋華丟下借來的破卡車,隨著淩霄的車子繞進大山另一邊。那裏是一條古道,通向半山腰的寺廟和觀景台,沿路山勢難得平緩,一條清澈的河流水緩慢而滿。這麼美麗的景色,已吸引了比他們更早的背包族在沿河上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