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嬋瞟了他一眼:“你是笑我聰明反被聰明誤?!”
楊嗣平輕擁著她雙肩,軟語說道:“當年周公謹計困劉玄德,敗就敗在孫尚香對玄德情愫頓生,以致賠了夫人又折兵!可見天下妙計,隻遇到一個情字,都是必敗無疑的,當年周公謹是這樣,如今我又怎能僥幸?”說著話,便將房門打開,牽著夢嬋的手進了房中。
這一年來,夢嬋一直以楊嗣平的妻子自居,不知不覺中,似乎早忘了其實兩人還隻是名義上的夫妻,隻是偎依著他問道:“這一年多來,你就一直住在這裏嗎?”
“不是!”楊嗣平笑笑,“是燕王登基以後才搬過來的,原來和道衍和尚在一起。”
夢嬋聽他說起姚廣孝,突然抬頭問道:“原來老和尚是要你去找惠帝,怪不得隻是不肯和我說!老和尚是不是要你找到惠帝,獻於皇上?”
楊嗣平驚異地看著她,半晌才笑著說:“才讚譽了你,怎麼轉眼又糊塗了,就算道衍和尚有此心,我又如何能做這樣的事?”
夢嬋奇怪道:“那你請惠帝和駙馬前來有什麼事?”
楊嗣平微微一笑:“惠帝出逃,帶走了傳國禦璽。雖然僅憑此璽,也不一定能奪回天下,但要製造紛亂,卻是再好也沒有了!惠帝雖然仁柔而多疑,並非是個治國的明君,但他禮賢下士,寬以待人,卻也不失為守成的仁君。隻要看建文朝群臣並山野酒肆草民的所做所為,就可知一二了。所以皇上因此寢食難安,也在情理之中。我此番受道衍和尚之托,請來惠帝,就是想讓他放棄複位的打算!”
夢嬋吃驚道:“燕王奪了他的天下,他如今有禦璽在手,各地勤王之師,盡可招至,如何會聽你的話,竟就放棄了江山!你隻看建文朝眾臣,若不是期望惠帝複國,又怎會個個視死如歸!鯤如不知方孝儒方大人被滅十族的事嗎?如此泱泱氣節,便是連天地也為之動容!”
楊嗣平長歎道:“為尊者諱,這話我其實不該說。所謂氣節,竟要用數萬無辜者之性命來成就,嗣平實在是不敢苟同!”
夢嬋看著楊嗣平,心裏不覺起了一絲愧意,她的夫君,隻為心懷悲憫,而屢屢使自己身涉險境,已經不是一次二次了,當初的被困燕府,後來的歸心似箭,莫不是為此!老和尚也一定是知道他的稟性,才將此事托付與他的吧!
於是夢嬋微微笑了笑:“勸惠帝放棄複位,無形中便消彌了又一場奪位之爭,可免無數生靈塗碳。老和尚正是摸準了你的心思!如此看來,儲君之立,你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是不是?我卻不相信你能過碧纖這一關!”
楊嗣平含笑道:“知我者,思萱也!”
夢嬋幽幽說道:“這樣說來,你預備要死第二次了?”說到死字,自己不覺先落下淚來,這一年的刻骨相思,實在是令她心碎神傷,她不相信自己能夠再一次麵臨生離死別。
楊嗣平以手輕輕拂去她臉頰上的淚痕,心痛地說:“我知道這一年來,思萱是如何傷心欲絕,思萱可知道我又是如何地後悔莫及!明知道兩人其實已如同一人了,卻還要想出這樣勞燕分飛的計策來,實在是愚鈍不堪!你放心,從今往後,不管是什麼樣的艱難險阻,總是我們夫妻一起麵對,再不敢將你推出事外,這倒不是憐愛你,竟是害你了!”
夢嬋撲進他懷裏,哭道:“你知道便好!你可害死我了!”
夫妻兩人在房中說了又哭,哭了又說,一直到碧纖來請,說是建文帝請他們夫妻一起過去用膳,這才驚覺竟已是掌燈時分了。
隨著碧纖來到前廳,才發現不僅建文帝和羅文鳴並藍芳夫妻,連夢嫻也在坐了,顯然隻等他們夫妻兩個了。看夢嫻的樣子,她和建文帝大約也說了不少的話,坐在那裏有些又羞又喜的樣子。
見他夫妻兩個進來,建文帝很平靜地笑笑:“都說小別勝新婚,隻是賢伉儷也太過了些,怎麼隻顧自己敘情,竟將客人都扔在這裏不管了!”
楊嗣平笑道:“小生雖在此居住有些日子了,但論起主人來,卻是不敢當!此處自有主人,卻不是我。”
建文帝奇道:“哦!那又是何人?”
楊嗣平神色有些淒冷,依然含笑道:“此宅是道衍和尚為方孝儒方大人準備的!知道他城破之日,必不肯降,因此請求燕王不要殺他,並在此處為他備下了府第,以便隱居之用。”
見提到方孝儒,眾人頓時一片沉寂,良久,建文帝才長歎一聲:“正學先生,都是朕誤了他了!”話音未落,淚已落下。心悅無言地將一方絹帕遞給他,。建文帝接過絹帕,看著羅文鳴說,“其實,朕誤的又何止是老師一人!難得駙馬不計前嫌,竟能千裏相隨,一直跟在朕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