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書劍雙修意氣狂(1 / 1)

黃昏的餘暉下,三五隻麻雀悠閑地在一座並不深廣的院落門前覓食,並不時地東張西望,一副閑庭信步又時刻警覺的樣子。落日的淡淡光暈透過斑駁的枝椏,照射到院門前栓著的一匹黑馬身上。此馬通體漆黑,猶如墨汁染過,長鬃長尾,高腿高背,端的是矯健神駿。高朋近鄰無不知曉,此馬名曰墨潑馬,馬主人讀過幾年書,仕途無望才轉而經商。曾經為此馬吟詩一首,最能顯出此馬非常之態,堪入伯樂之眼,此馬非凡馬,房星本是精。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隨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麻雀騰空而起,猶如離弦的箭一般射入濃密的樹林之中。一個身材雄偉的漢子闊步邁出,滿臉怒氣,向身後快步相送的書生模樣的人,輕描淡寫地拱了拱手,頭也不回地接過小廝遞過來的韁繩,翻身上馬,兩腿輕夾馬腹,墨潑馬昂頭一聲長嘶,撒開四蹄絕塵而去。

書生望著映紅半邊天的晚霞,不由得出了一會神,眼神中篤定而沉穩,嘴角略帶著絲縷似有似無的笑意。小廝走近兩步,輕聲道:“公子這次開罪了關二哥,墨潑馬恐怕又要拖上一個月才還回來。”書生回過神來,自嘲地搖頭一笑,道:“他雖生我的氣,對墨潑馬卻甚是出了名的疼愛,就讓他先養著吧。”說著,手搖一把折扇,緩步回到院中。院裏的一株老樹下掛著兩隻籠子,每隻籠子裏有三五隻咕咕叫的鴿子,籠子的斜下方一隻竹椅上反扣著一本發黃的書。也不知他是在曬太陽還是在曬書,遇上了“有朋自遠方來”。

書生年約十八九歲,麵色不白不黑,身材不高不瘦,眼明睛亮,長眉入鬢,舉止斯文談吐文雅,一望可知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他整了整頭上的冠巾,小心翼翼地提起左邊的籠子,忖度良久,緩緩地打開籠門,輕聲道:去吧。三隻白色的鴿子振翅而飛,頃刻間消失在落日的餘暉裏。

入夜之後,書生伏案揮筆,桌上的燭光時亮時暗。小廝進來拿開燈罩,剪了燭花,重新罩上,見書生正揮筆疾書,便欲轉身離開。書生抬起頭歎道:“今年又不能回家了,你明日想法子給大公子捎回去。”小廝一邊應著,一邊捧起桌邊的食盒,道:“已經放涼了,再熱一下吧。”書生拿起家書,搖著頭吹著紙上的濕墨,須臾,裝進了早已準備好的信封,遞給小廝,道:“不用了。”言罷,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微笑道:“你也早點睡吧。”

小廝出去後,他拿起那本發黃的書,搖頭晃腦地讀了起來,之乎者也讀得津津有味。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工夫,書生起身關緊了房門,回身吹滅了蠟燭。黑暗之中,伸手在床頭處一點,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床對麵掛著字畫的牆壁突然裂開了一道密門,書生腳點踏板,身子橫掠過書桌,如同飛鳥投林一般,轉眼便消失在早已恢複原貌的牆壁裏。

簡陋的密室裏,書生晃亮火折,點亮一盞如豆油燈,昏暗的光暈,跳躍的火焰,把書生的身影投在牆壁上。牆壁上掛著一副畫像,畫中之人身著蟒袍冠履,麵如秋月,色如春花,隻是容顏尚幼,稚氣未脫,是個六七歲的王孫貴胄。畫像前的長案上橫架著半柄斷劍,斷劍之側整齊擺放著幾冊書籍。

書生對著畫像斷劍拜了幾拜,順手拿起一冊,坐於榻上輕聲念道:“夫劍者,神之所至,精之所化,形之所名者也。知此者,當形神合一,劍我一體,射如蛟龍,抽若掠鴻,則敵自無懈可擊矣。兵器乃手之加長,用劍之心法,同於拳理,製敵之訣竅,與拳訣無異,直不因其有殊,略有不同耳,弟子當自悟之。”拋書閉目沉思半晌,以中食指為劍,不斷比劃著,推敲著出劍方位、角度,以及輕重緩急。

漸漸地,臉上隱現肅殺之氣,口中不斷念念有詞,道:斷腸九式傷斷腸,秋夜秋月秋風涼。柔情一片斷千縷,書劍兩誤笑荒唐。一,對月空歎,二,月影難尋,三,月夜淒涼,四,風吟月泣,五,故鄉月圓,六,一彎殘月,七,月上枝頭,八,秋月如水,九,日出月隱。

九式劍招練罷,額頭滲出汗珠。重新坐下,閉目盤膝吐納一番,緩緩地吐出胸中濁氣,睜開雙眼,雙目中精光一閃,嘴角露出一縷淺淺的、若有若無的笑意。隨即抬臂輕揮手掌,油燈無風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