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師學堂。
早十年前,人家也曾經輝煌過。
雖說,跟福州船政、天津水師學堂這樣的帶頭大哥比起來,未免顯得太過年輕稚氣。不過勝在辦學積極,銳意革新。此處學堂的畢業生,或東渡日本,或留學美歐。一時之間,造就了不少傑出的軍事人才。
但方才咱們也說了,那是十年前!
現如今的江南水師學堂,便是袁逢山抬眼就能看到的這幅熊樣兒。
十年風雨,學堂的教學設施早已經陳舊不堪。現而今的學生們,更沒有了前輩師兄們的一股勤學苦讀的精神。但凡是沒沾上福壽膏的,咱都能挑起大拇哥,稱他一聲“好”。
“嚴總辦,真不是我挑事兒。你瞧瞧你那群學生,你再看看人家這個……”袁逢山把手裏的報紙往俞明震眼前一推,缺了一根小指的右手在頭版頭條的位置上狠狠地戳了兩下,口中急道,“看看!你好好看看!怎麼樣?寫得多好!”
俞明震掃了眼報紙的名字,無奈地輕歎口氣,緊皺著眉頭道:“三爺,您就別給我惹事兒了行嗎?那一字一句,無不是忤逆之言,簡直不堪入目!您要是喜歡看,偷偷的看便是了,怎麼還……唉,真拿您沒轍。”
沒能引起共鳴,袁逢山顯然不大高興。一抬手拽回報紙,舉到麵前,就操著一口攙著東北味兒的京腔,在旁邊大聲朗誦起來:“……長素以為今之言革命者,或托外人運械,或請外國練軍,或與外國立約,或向外國乞師。卒之堂堂大國,誰肯與亂黨結盟,可取則取之耳。吾以為今日革命,不能不與外國委蛇,雖極委蛇,猶不能不使外人幹涉……”
“行啦!”俞明震實在忍不住,敲了敲桌子,低叱一聲,似有怒意,但隨即卻又恢複了剛剛無奈的神色,道,“三爺,您可知道,這《蘇報》上的東西是讀不得的!那是朝廷之大忌大諱,魏製台之深惡痛絕!其中厲害,您到底懂不懂?”
袁逢山看著俞明震氣惱,卻又拿他沒辦法的樣子,眯起眼睛笑了笑道,“當然知道!朝廷隻愛聽好話,魏製台隻讓說朝廷愛聽的話。”
“您什麼都知道……”俞明震又歎了口氣,起身走到一旁不想理他。口中輕聲嘟囔了一句,聲音不大,袁逢山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分明是在念叨,“這活祖宗,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袁逢山摸了摸耳朵,埋怨自己的聽覺太靈敏,實在是一件讓人很苦惱的事情。
桌上是最新一期的《蘇報》,摘錄了餘杭太炎先生的文章,名曰《駁康有為論革命書》。其中嚴厲駁斥了康有為等保皇派的腐朽思想,高度讚揚了革命者的鐵血作風。
古奧難懂的文字,早先在袁逢山眼中真如天書一般。但自從和這些文壇革命者神交之後,袁逢山為了讀懂報紙上的內容,一字一句的向俞明震這位飽讀詩書的庚寅科進士請教,幾個月來古文造詣簡直是突飛猛進,令人瞠目。
當然,俞明震對此絕對是懊悔不已的。每每聽到袁逢山向他提起報紙上的內容,並拍案叫絕的時候,他都不禁要懷念一下三年前剛剛到江蘇時的袁逢山。